陆知桓和墨泠大婚那天,天气很好。
墨泠是墨家最小的姑娘,她爹娘的手心宝,出阁自是十里红妆,大排场。锣鼓喧嚣,鞭炮齐鸣。
新娘子过了门。
季菀和陆非离坐在高堂之上,含笑看新人行礼。
一生四个孩子,如今都已各自婚配成家。而在此之前,小儿子已在户部领了职,准备将来顶替他父亲的好友齐纠的位置。
他喜欢赚钱,户部最适合他。
闹哄哄的观礼结束,新郎新娘就被簇拥着去了洞房,爱热闹的华姐儿也领着弟弟跟了过去。
晏子卉已于月初临盆,是个儿子,叫陆昭棠。华姐儿很不高兴,她已经有个弟弟了,想要个妹妹,因此对棠哥儿很是嫌弃,闹着要娘亲再给她生个小妹妹。晏子卉和陆知行均是一脸无奈。
作为新郎,陆知桓当然不可避免的要被灌酒。
陆知行是个好兄长,拉了一堆堂弟来帮他挡酒,但他实在小看了亲弟弟。他弟酒量好得出奇,几乎是千杯不醉。那堆世家子弟,轮番上阵想灌醉他,结果挨个的倒下。
直到最后一个倒下,陆知桓放下酒杯,沐浴着一众堂兄弟崇拜的目光,漫步走向新房。
“大哥。”
陆克玙一手搭在兄长的肩上,眼神还有些飘,“小九这酒量,是何时练出来的?也忒厉害了吧。”
陆知行轻咳一声,喃喃道:“曦儿说弟妹爱酒却易醉,小九这么海量,以后夫妻俩该不会闹矛盾吧…”
“大哥,你在说什么?”
他声音太小,陆克玙没听清。
“没什么。”
陆知行若无其事的笑笑,拍拍他的肩,“我已让人准备了醒酒汤,等会儿你叫上阿綜他们,给这些人灌进去。
陆克玙露出一个我懂的笑。
“明白。”
……
陆知桓酒量的确好,不过喝得太多,还是有些微醺的。他先在外面吹了会儿风,等酒意散了,才进去。
丫鬟们依次行礼。
他一路往前,道:“都退下吧。”
“是。”
新房内,墨泠果然不出意料的端着盘子坐在床上吃东西,她吃的不是点心,是蹄髈。
她嫌丫鬟唠叨,早就给驱散出去了。
听见脚步声,她抬头看过去,“前面这么快就散席了吗?”
她嘴里还含着肉,说话不甚明朗,好在能听得清楚。
陆知桓走上前,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墨泠仰着头,心安理得的让他伺候。
“怎么不上桌吃?”
墨泠将口中的肉嚼烂吞下肚,才道:“奶娘说,不合规矩。”
陆知桓低笑一声,“你何时遵守过规矩?”
墨泠呆了呆,然后将盘子和蹄髈丢到一边,坐直了身体,用油腻腻的双手捧着他的脸,“你刚才笑了哎,我都没看见你笑过。早说了嘛,你笑起来很好看的,就该多笑一笑。”
她一边说,还一边扯着他的嘴角往两边拉扯,弄得陆知桓满脸的油渍。
陆知桓有洁癖,一丁点的脏污都受不了,不过此时却没推开她。
墨泠长得很漂亮,属于娇俏可人那一类,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如月牙,天大的烦恼也能给她笑没了。她着装向来喜好粉嫩翠绿鹅黄月白淡紫这些偏娇嫩素淡的颜色,陆知桓头一次看她穿大红色。
繁复的嫁衣层层叠叠穿在她身上,衬得那张脸越发娇俏小巧,眉目精致如画,脸上没有丝毫做新嫁娘的羞涩和紧张,依旧明快活泼。
陆知桓眼神不自觉的柔和下来,捉住她的手,用帕子擦了擦。又将她头上笨重的凤冠取下,帮她理了理头发。
墨泠眨眨眼,不动。
陆知桓看见她眼里的恶趣味,道:“怎么,以为我要给你宽衣?”
“不是。”
墨泠偏了偏头,“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你们陆家家训,男子娶妻前不可沾惹女色。那么…”
她凑上去,很认真的问,“陆知桓,你会吗?”
陆知桓嘴角抽了抽。
她大底是古往今来最大胆最奔放的新娘子了。
陆知桓语气淡淡,“你可以试试。”
额…调戏者反被调戏,墨泠又红了脸。
“你你你你…不正经。”
“新婚之夜,洞房花烛。”陆这桓语气依旧漫不经心,“娘子要为夫如何正经?”
墨泠双手捂脸倒在被子上,却被底下的枣子桂圆咯得哎哟一声,立即将被子一掀。
陆知桓也不帮她,“没人告诉你么?这叫‘早生贵子’。”
墨泠又被调戏了一把,整张脸都红透了。
“你你你你…”
陆知桓却转身向隔间而去。
墨泠一愣,“你去哪?”
“沐浴。”
顿了顿,他微微侧头,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娘子若要观瞻,今日名正言顺了。”
墨泠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隐约听见陆知桓一声笑,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墨泠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然后将床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扔掉,自己这身行头太复杂行动不便。于是又将嫁衣脱掉。其实她之前就沐浴过了,本来换上了轻便的常服。但是乳娘说,要等姑爷来,不可这么轻率随意。于是她又给穿上了。
现在,又要脱一次。
想到方才陆知桓的调戏,墨泠化悲愤为食欲,对着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大吃特吃。
陆知桓出来,便看见她一边吃,一边喝酒。那吃香,实在是相当不雅。
“喝醉了,谁与我洞房?”
墨泠险些一口酒喷他脸上。
“你你你…”她突然回过神来,瞪大眼睛,控诉道:“合着你从前那一本正经的模样都是装的,现在终于露出真面目了。你这个老色胚,流氓,啊啊啊啊我要悔婚…”
陆知桓在她耳边低声道:“外面客人还有很多,你想把他们都引来观摩我们洞房吗?”
墨泠果然闭上了嘴巴,眼神依旧愤愤不平。
陆知桓刚才在前厅没怎么吃,这会儿也饿了,便在她身边坐下来,一起吃。
比起墨泠来,他的吃香优雅多了。
墨泠瞧着瞧着,又开始发呆。
这人怎么就能长这么好看呢?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口水掉地上了。”
她立即伸手去擦,却发现上当了,当即怒道:“你戏弄我!”
陆知桓头也不抬,“吃饱了?”
墨泠眼珠子一转,道:“夫君秀色可餐,胜过饕餮盛宴,酒池肉林。”
“后面个词去掉。”陆知桓面不改色,“前面的,都很受用。”
墨泠再次落败,忍不住道:“你一个大男人,干嘛事事争先,让我一次不行啊?”
“行。”
出乎意料的,陆知桓回答得很爽快。
“我刚才不是已经让娘子先吃了吗?”
墨泠吐血。
她万分悲哀的认清一个事实,自己大约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翻身?
她眼神一亮,气壮山河的宣告,“我要在上面!”
“咳咳咳…”
陆知桓成功被她的豪言壮语给噎住了。
墨泠丝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满面笑容春风得意的看着他,满眼写着八个字,咸鱼翻身,重见天日。
她正得意,正准备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喝彩两句,冷不防脚下一空,陆知桓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然后,很不温柔的将她扔到床上。
墨泠瞪着他。
“你--”
很快她就说不出话来了,也切身体会到,惹怒男人的后果就是,接下来好几天,她走路都双腿颤颤。
新婚第一日给公婆敬茶,婆母看她的眼神让她羞愤欲死,如果眼神能杀人,陆知桓早就被大卸八块了。
她婆母非常体贴的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原因是--怜她今日新婚操劳。
丢脸丢大发了。
痛定思痛的墨泠,下了一个重大决定,那就是,和陆知桓‘分居’!
当她义愤填膺慷慨激昂的说出这句话,陆知桓漫不经心的看她一眼,道:“分居?”
墨泠被他那眼神瞅得发憷,但为了自己的将来,必须坚定立场,于是用力点头。
“是。”
陆知桓笑了笑。
墨泠又是一呆,随后自己就被扔床上去了。
第二天她没能起得来。
中午去褚玉苑陪婆母用膳,华姐儿指着她脖子上一块红印,天真道:“呀,婶婶的脖子被蚊子咬了。”
然后就冲她祖母要驱蚊香。
幸亏嫂子晏子卉在坐月子没来,否则自己丢脸就丢到九重天上去了。但纵然如此,婆母在这,还是让墨泠倍感尴尬。赶紧拉了拉衣领遮掩住那所谓的‘蚊子咬痕’。
深
季菀把童言无忌的孙女搂在怀里,喂了口鸡蛋羹堵住了她的嘴,抬起头若无其事对小儿媳妇道:“这几日天气转凉,今年的秋装应该也要做好了,待会儿我让人去催一催,你记得加衣裳,别着了凉。”
墨泠红着脸点点头。
“多谢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