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铺老板娘见燕浩好骗,又不讲价,便打算再推销其他产品,林见深看不下去了,折扇伸过去敲了敲他的肩膀,“燕大人不在衙门,竟私跑到这里来买胭脂?”
燕浩闻言吓一跳,林见深的声音他不敢忘,闻声立刻回身行礼,“见……见过大人。”
林见深很满意他的临场反应,想着不愧是燕家这一代比较有出息的子弟,难怪被燕阁老当成接班人。
“你这是?”他折扇搭在胭脂盒上,这家胭脂铺是京城最好的胭脂铺了,但也没那般贵。
燕浩有些尴尬,“这……”
他原想着大大方方的讲实话,可一想到对方是新皇,而且燕家又还没去宋家提亲,说出来会影响宋是真名声。
“燕大人可有成亲?”林见深问,他今日是特地来问问燕浩,是什么趋势他亲自到胭脂铺来买胭脂,他出身世家大族,家中奴仆成群,大可让下人来买,还可让胭脂铺的人带货上门。
根本无需他堂堂燕家嫡出公子亲自过来。
“回大人,不曾。”燕浩如实回答。
“那你这是?”
“给……国丧期间,臣不敢做违制的事,这些也是要等到国丧后才会给,只是今日微……下官得空,便跑一趟,还望大人恕罪。”燕浩额头上起了层密密麻麻的汗,后背也快湿透了,这位新皇虽年轻,却颇有气势。
纵是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情,也给他一种威严之感,比先皇不知强多少。
“无妨,朝廷没那般苛刻,本官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亲自过来,这种事让下人做便是了。”林见深见他紧张,便直奔主题。
燕浩还未接话,卖胭脂的老板娘却笑了,“这位大人好生无趣,这男女之间呀,便是要从小事体现,若事事都让下人代劳,会少了几分情趣。”
“是是是。”燕浩立刻点头附和,“不一样。”
三人正说着话,隔壁正好有对夫妻也在买胭脂,从穿着打扮看,也是生在富贵之家,身边还跟了几个仆从。
只听那妇人问:“好看吗?”
仆从立刻恭敬回答:“好看,夫人您肤白,用这款正合适。”
被人夸,是件开心的事,但妇人并未露出笑颜,也没有决定买下,而是转身问身边的夫君,“夫君觉得呢?”
“好看,夫人用什么都好看。”
明显敷衍了很多,但妇人却很开心,笑着对伙计道:“包起来。”
“大人,您看,这就是男女之间的相处之道,别人做的再好,再用心,也不如身边那个人敷衍一句,若不敷衍,则更好了。”
“在理在理。”燕浩点头。
“这男女之间,都是一件一件的小事堆积起来的。”妇人说罢拿出铺子里最贵的胭脂趁机推销,“大人,既然来了,不如带两盒回去?”
“太贵。”林见深道。
老板娘脸色一变,很是不赞同的道:“瞧大人说的,您也不缺那几两银子,花些银子,便能讨心上人欢喜,何乐而不为?”
“也有道理,下不为例。”林见深想着,罢了,被宰便被宰吧,左右两辈子加起来,也不过这一次。
“燕大人,有空喝一杯?”林见深还有很多问题问燕浩。
燕浩曾是纨绔,纨绔最擅讨女孩子欢心,也知道他的心上人是宋是真,那个冷冷的庄主,能降服这种女人,可见是颇有手段的。
“有!”燕浩心中欢喜,若能得新帝信赖,将来仕途定是不愁的,如此伯祖也能少操些心,他也能早日配得上宋是真。
君臣二人拿了胭脂,便撑伞去了对面茶楼,如今的京城,冷清得不像样子,说书的都不说了,因为说了也没人听。
要了雅间,两人上楼,茶水上来,燕浩立刻恭敬的倒茶,“大人请用茶。”
“你不必紧张。”林见深示意他坐下,“在宫外,那些虚礼便免了。”
“是,多谢大人。”燕浩嘴里答了,却不敢当真,依旧小心翼翼。
林见深也不强求,直等他不安的落坐后,才把自己的疑问缓缓道来,“燕大人,如果你心上人生气了,该如何哄?”
“啊?”燕浩震惊,新帝特意请他喝茶,问的竟然不是国事,而是风月之事?
说出去,有人信?
“嗯?”林见深知道他听清了,不想再说第二遍。
燕浩也是机灵,飞速调整心态,“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对丈夫不恭,便是罪过,定然罚之。”
“燕大人,请你说出实情。”林见深面色立刻沉下来。
燕浩心里苦,哪个女人敢生皇帝的气?这不是找死吗?
他作为臣子,难道要跟陛下说,赶紧道歉,赶紧买礼物哄,赶紧承认错误?
不能啊,谁敢让皇帝道歉?不是找死吗?
“晾着她,时间久了,她自然便不气了。”燕浩想擦擦额头上的汗,但不敢。
林见色听到这里,脸色已经很难看了,燕浩的答案跟马齐睿一致,马齐睿的法子,可把他害惨了。
“燕大人,还不说实情?”
燕浩吓得立刻起身跪下,“大人,下官句句属实啊,您怎么会犯错?您永远不会犯错的呀。”
“没说我,说你!你只管说你若惹心上人生气了,会怎么做!”林见深无语。
燕浩是个聪明人,迅速分析林见深的心理,屈尊询问这种问题,说明他是真心喜欢那女子,在他心中,两人地位是平等的,不然不可能去迁就。
既在感情上,地位平等,那便不只皇帝与妃子的等级关系,而是寻常男女关系。
分析过后,眼眸又微不可查的扫了眼林见深的神情,发现他此刻眉头紧锁,有薄怒,但疑惑更多。
说明,他不满意自己的回答,恭敬的回答他不喜,那只能铤而走险,说些不恭敬的真话了。
思及此,他已有说辞,“大人,若是下官,下官会立刻道歉,然后改正,哄到她开心大笑为止。”
“如何才能让她笑?”林见深又追问,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了些。
燕浩心中大定,看来陛下没有生气,他胆子更大些了,“这法子有很多,比如以搞笑的方式贬低自己,抬高对方。”
“若此法不管用,还可以买她喜欢的物件……”
万家,万朝云进来都很闲,缩在望安楼,左边放时令水果,右边放干果,嘴边没断过,经常缺二两的饭菜还没做好,便半饱了。
吃着吃着,她便无聊起来,“是真姐呢?”
“回姑娘,几位堂主寻她,在处理山庄的事。”
万朝云闻言,立刻蹙眉,嘟起嘴,“现如今,是真姐是大忙人了。”
“姑娘,宋姑娘,忙完便来陪您说话。”蔷薇道,也只能如此说了,宋是真确实太忙。
“我娘呢?”万朝云又问。
“今日查账,夫人在查咱们府里的账呢,咱们府现在人多,夫人比往日忙些。”蔷薇如实回答。
“是真姐忙,娘也忙,祖父忙,爹和舅舅在衙门,这个家,怎我最闲?”她有种自己是个废人之感,真的是在坐吃等死。
蔷薇闻言颇不赞同,“姑娘,您哪是最闲的,大房和二房还有温家一些人才是最闲的,您若无聊,奴婢让她们过来陪您说话?”
“算了,她们能跟我聊什么?除了讨好和奉承,什么都不会。“她说罢吃块柳眉剥好的核桃,自语道:“也不知他何时归来。”
正说着话,宋是真连楼梯都不走,直接飞檐走壁从窗翻进来,“云妹妹,出大事了!”
“逆王兵临城下了?”万朝云打了个哈欠,不在意的努努嘴,示意她坐在,“你喜欢的核桃,还不错。”
“逆王打不过来了。”宋是真坐下,叹了口气。
“怎地?他打不过来了,你还不开心?”万朝云好奇的投去个探究目光,“发生什么事了?”
“逆王军中出现了天花。”
万朝云闻言蹙眉,立刻坐起来,“你确定?”
“千真万确,已经病倒大片,云妹妹,如此集中的爆发天花疫病,绝非偶然,我觉得是有人故意为之。”她语气森然,脸色极其难看,“为了赢,竟出此下策,他就不怕疫病传到京城?”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时候,你立刻去找素怀,看看该买什么药,赶紧买,买多些,商行的人都是咱们这些人花大成本培养的人才,不可有失,还有,立刻派人送我祖父和我娘去天慕山,总司的人若想去也可以,我们不能所有人都在京城,那地方离京城太近了,若天花传到京城,那肯定是要封城焚城的。”
从听到消息,到说这番话,不过短短几分钟,她后背已起了一身冷汗,这个时代对天花还束手无策,纵是药方有些效果,也只是有些,根本没办法阻止大规模病发而死的情况。
每每发现天花患者,大部分地方的做法都是把那个人隔离开来,让他自己死去,若规模大些,就会封村,烧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必须得以最小的代价,保住更多人。
“你也准备准备,我们一起回天慕山。”
“好。”万朝云点头,“你派个可靠,腿快的人去盛州通知下他,让他别回京城了,直接去天慕山,对了,陈家起离得也近,派人把老夫人和陈家起一家也接去。”
“好。”宋是真不敢耽搁,说罢翻窗便离去了。
“蔷薇,派人去把我爹和二舅舅叫回来,就说发生了大事,让他们尽快回府商议,天花的事尽量不要说,会引起恐慌,一旦引起恐慌,朝廷会提前关城门。”
“是。”蔷薇面色也白了,她见过因天花而死的人,太痛苦了,大夫根本没有办法。
万朝云说罢起身下楼,朝正院走去。
此时,正院里,温氏正在对账,翠罗和周嬷嬷都在,几人见她进来忙行礼,“奴婢给姑娘请安。”
周嬷嬷这些年在元嬷嬷的影响下,越发有大家族婆子的气势,有模有样的,很是体面,万朝云也开心,从微末时跟着他们的人,现如今都过得不错,也不枉他们跟随一场。
“周嬷嬷,翠罗姑姑,你们去守下们,我有事与娘商量。”万朝云面色凝重道。
两人见她如此神情,一颗心立刻便提起来,她们了解万朝云,很多时候都是淡淡的,一旦神情凝重,便是出了大事。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躬身下去亲自守门了。
“怎么了?”温氏也被女儿凝重的表情吓到了。
万朝云在温氏对面坐下来,“娘,逆王军中爆发大规模天花疫病,已经到了很大一批人,京城是待不下去了,咱们得赶紧离开京城,万一到时候天花传到京城,怕是会走不了。”
“大批是多少?”温氏对军中没什么概念,无法想象。
“几十万人,大批人染病的情况下,传播的速度是很快的,今天病倒两千人,明天可能就是五千,后天是两万。”
“这些多……”温氏吓得脸色惨白,坐都坐不住了,站起来便往外奔,走几步才想起万澈和温继佑都不在,才转身问万朝云,“那怎么办?”
“娘,您别急,现在疫情还没传到京城,我们还有机会,方才已跟是真姐说了,您和祖父都去天慕山避一避。”
“能避得过吗?”
万朝云也不知能不能避过,但她看过史书,每当天花高爆发的季节,朝廷便不会兴兵,主要是避免大规模爆发天花,也有达官显贵逃离京城,去往他处避病。
“天慕山,风景优美,赶紧舒适,也有自己的大夫,最主要的是,比京城这边的条件好多了,应该好很多,而且,女儿担心天花大规模传到京城,京城会封城,一般封城后便是焚城,到时候就都跑不了了。”
“对对对,得赶紧走。”温氏立刻点头,“娘这便去让人收拾东西,咱们都走,去天慕山。”
“娘,女儿担心爹和舅舅不肯走,您得劝劝。”万朝云又道。
“你爹敢!”温氏立刻凶悍起来。
万朝云失笑,立刻放心多了,“爹肯不肯走,全看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