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已让翠罗带人收拾起来了,万澈和温继佑才回来。突然让收拾东西离开京城,大房和二房的人都懵了,私心猜着,是不是平叛要成功万朝云不让他们住京城万府了?
不过在京城被管着,不准出门,不准结交,他们也呆得也不舒服,竟还暗暗高兴,终于可以回青州了!
在青州,他们自由自在,没有人管,还可适当的作威作福,比在京城爽快多了。
于是,收拾得很起劲。
“夫人,你这是?”万澈看着满院子收拾出来的行李,不解问。
温氏的脸色不太好,见夫君和哥哥回来,心下顿时便安定了,“云姐儿说叛军中出了大量天花病人,恐疫病会传到京城,让我们出去避避,相公,二哥哥,你两也快些收拾,咱们一起离开。”
“我染过天花了,没事。”温继佑立刻道,“三妹妹,三妹夫,我娘和温家,就托你们照顾了,是去天慕山?还是回青州?青州怕是不太安全。”
“二哥,你何时得过天花?我怎不知?”温氏明显不信。
“挖矿那几年,你放心我知晓轻重。”温继佑神情坚定坦荡,不像是撒谎,他说罢又补充道:“要走今晚就走,最晚明日朝廷便会关城门,想必要关上几个月。”
“这么说来,朝廷是早有准备?”万朝云听了忙问。
温继佑点点头,“没错,陛下回宫的第二日,便收到楚将军的请罪诏书,说是没约束好部将,但木已成舟,请新皇做好准备。”
“二舅哥,我怎不知此事?”万澈满脸震惊,这件事他完全不知道。
温继佑两手一摊,便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你们礼部,惯会在鸡蛋里挑骨头,跟检察院那帮吃干饭的一样,让你们知道了,陛下耳朵还能清净?”
“你你你你……”万澈语塞,气得都结巴了,“你也曾是御史!”
“今时不同往日。”温继佑笑了笑,“我觉得在吏部,比做个言官更自在,甚至还觉得言官有点讨厌。”
“你!”万澈素来不是温继佑的对手,又一次被气得脸色铁青。
“好啦!”温氏跺脚,“你两别吵啦!疫病都要传到京城了,你两还有心情在这里吵?二哥哥,我不知你到底是真得过天花,还是诓我,但我知晓,你定不想跟我去天慕山避病,大伯母那里你自己去说,我可不帮你。”
温继佑闻言脸色僵了僵,他那个娘,年纪越大,越难缠,以前还只会哭诉,现在学会了绝食,这就让他很难办了。
目光瞄向万朝云,咧嘴一笑,“外甥女……”
“没空。”万朝云无情拒绝,说完转身便出了院子。
温继佑:“……”
刚踏出院门,迎面得温氏通知的温、万两家长辈过来了,温家大老夫人赖氏走在前头,后边跟着祝氏和几个小辈当家人,见了她立刻笑道:“云姐儿,可是你舅舅又惹你生气了?”
“本官没有。”温继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万朝云忍不住便笑了,这些年温继佑说话虽还一贯嘴毒,但总体上比前几年可爱多了,。
“给伯外祖母请安,二伯母,二伯父。”万朝云简单行了礼,便回了自己的长喜院,剩下的事,交给温氏跟他们商量。
说是商量,其实万朝云不在时,基本都是温氏说了算,这一点祝氏和小王氏等几人很是羡慕。
因为万朝云的关系,温氏在温家和万家,已不是当年那个地位,尊贵如执掌温家中馈的赖氏,也不得不低头,纵是在温府那边有什么事,也得来问问温氏的意见。
当年万朝云花银子修葺温府,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温家又是书香门第,不是那没脸没皮的人家,至少大部分人都脸皮薄,如今住着,很是不安逸,总觉得欠着万家的,在温氏面前,时常有低人一筹的感觉。
“我和你二哥,没什么意见,都听弟妹和五弟安排。”祝氏第一个发表自己的意见。
她话毕,大房的小王氏也赶紧接话,“我们大房也是,都听五婶的。”
之前小王氏对五房还是有微词的,可这些年,她当家做主,知晓生活不易,便没再有意见了,他们一家子还望着五房吃肉时赏赐些汤,让他们也不至于挨饿。
“兮姐儿,大伯母我呢,肯定是跟你一起走的,但你也知道,你二哥好不容易要娶房媳妇,这还没过门呢,若去了天慕山,要何时才能回来?”
这确实是个麻烦,一般逃难离开短时间内回不来,莫说在他乡安定下来,就是来回路程,也是以月为单位,加之谁知道何年何月疫病才退去?
温继佑一听,脸上喜问:“娘,您不劝儿子跟着一起去?”
“劝你有用?”赖氏反问。
“娘深明大义,儿子深感欣慰。”温继佑立刻起身揖礼,“还请娘保重身体,等这边灾事过了,儿子亲自去接您回来。”
“行啦,现在说你媳妇的事。”赖氏也不是没办法劝说儿子,大不了再绝食或者上吊一次,可她也了解自己儿子,朝廷大难关头,他断然不会离开,温家历代,也没有哪个这般不负责任过。
“要不,我差人去问问,看看她家肯不肯放她跟我们去天慕山,若肯去,待灾难过去,再宴请亲友?”温氏出主意道。
“这样会不会影响人家姑娘的声誉?”
“天灾人祸面前,谁还在意那些?三妹妹,你去问,若愿意便捎带上她,若不愿,也无法,你们自去便是。”温继佑说的也在理,在灾年,是顾不得那些虚礼的,纵不在灾年,穷困潦倒的人家,也是无礼可讲的,纵是那女子最看重的贞操,也可当做买卖。
“我亲自跑一趟。”赖氏道。
“好,大嫂,侄媳妇,你们也快些收拾,收拾好咱们立刻便出出城,晚了可就走不了了。”温氏道,她说罢站起来便往外走,“爹怎还不回来?”
万澈一直沉默着,待赖氏和祝氏等人走后,他才打商量般道:“夫人,要不我留下来?”
“你留下来做什么?”温氏瞪了他一眼。
万澈扶着她坐下,讨好道:“朝廷如今正值用人之际,我留下来,也好给新帝留个好印象,利于咱们万家今后的发展,对我的官途也有好处。”
“不行。”温氏立刻拒绝,“你现在马上去告假,然后跟我一起去天慕山。”她语气坚定,不容反驳。
“夫人!”万澈急了,“你二哥都说了,朝廷早有准备,不会出事的。”
“不行!”温氏拒绝得斩钉截铁,“你去不去告假?”
“不大好,人家都没走,就我走了,传出去多难听……”万澈满脸的苦恼,“夫人,你就我跟二舅哥一起留下,可好?”
“好。”温氏没好气道。
万澈一喜,然而不等他欢喜多久,温氏便道:“我跟你一起留下。”
“夫人!”万澈无奈,他败北了,什么声誉,什么官途,什么家族兴衰,都不及妻子重要,“我这便去告假。”
“赶紧去。”温氏心里感动,但还是白了他一眼,一副‘还还治不了?’的表情。
万朝云不知家中几位长辈是怎么协商的,走的时候,该上马车的都上了,温家一个车队,万家一个车队,总司一个车队。
一下子,万府和温府又空了。
而温继佑未过门的妻子,同赖氏一辆马车,钢铁直男温继佑破天荒的暖了一回,亲自给未婚妻搬行李,还暖心提醒,“到了那边有什么需要的,便找我外甥女,她若不搭理你,回头我说她。”
“万姑娘是个知礼懂事的人,怎会做出不搭理我的事来?你莫要胡说。”
马车挨得近,这话万朝云听到了,得意的冲温继佑一笑,“二舅舅,听到没有?我是个知礼懂事的人,你别没事败坏我名声。”
“得得得,你们这些女人,只会合起伙来欺负我跟三妹夫,三妹夫怕你们,我可不怕,走了。”他把最后一箱子东西搬上马车后,傲娇的走了。
温继佑走后,万朝云扫了圈发现没见到万朝衍的人,她立刻急了,问温氏:“娘,您没通知四哥?”
“通知了呀。”温氏道,“他没来?嘶,好像真没见到他。”
两人正说着话,祝氏抱着小孙儿过来,“弟妹,弟妹。”
“二嫂有事?”温氏心中急,不太想搭理她。
“方才衍哥儿身边的万进过来说,衍哥儿和我家昇哥儿便不同去了,要留下京城,你说这两孩子,真是不省心。”祝氏好不容易养出个进士儿子,可盼着他飞黄腾达,自己好做个诰命老夫人,此时急得恨不得冲到衙门揪住万朝昇的耳朵,让他跟着走。
万澈在马车里听了对话,心中无比欣慰,好在万家还有两个好儿郎!方才他去告假,虽被批准了,可他的脸也丢尽了。
“年轻人,有干劲,随他们去,我们万家,终究还是要靠衍哥儿和昇哥儿的,若此时走了,将来我们万家何以立足?走不得。”万澈开口道,“夫人,二嫂,启程吧,别管他们了。”
“这……万一……”祝氏还是很担心。
“富贵险中求,若此次朝廷能逃过一劫,咱们万家也就出头了,若逃不过,万家还有后辈。”他说完想起万朝衍还未娶妻,便无限惆怅起来,“应该早给衍哥儿说房媳妇的,若早些成亲,也不至于这些年了还无后。”
“你是说我没尽心?”温氏立刻便不乐意了,瞪着他问。
“没有!”万澈心里苦,“夫人做得极好,是衍哥儿不懂事,挑三拣四的,能有个媳妇便不错了,他竟敢挑!不懂事!”
祝氏:“……”
她心中羡慕,温氏只有一个女儿,生不出儿子,可在夫君面前,却永远被宠着,纵是执掌中馈这些年,精干了不少,很多时候也还跟个孩子似的任性。
并不是所有人在这个年纪都有资格任性的,若无人宠着,如何任性得起来?
轻叹了声,她转身去了自己的马车,马车里万钧正从下人手里接过水果,见她过来,也不想着给她分一个。
若放在以前,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今日,却有种寒心之感。
换做五弟,他肯定会递过来,问一句‘夫人可要吃?’。
万朝云不知自己二伯母暗自寒心了一把,她得知万朝衍不肯去天慕山,连当面跟温氏说自己的决定都不敢,便想笑,四哥也有怕的时候。
“余善,通知是真姐,让她派人保护我四哥和二哥,别让他们出事。”她吩咐道。
万朝昇资质虽一般,但在万家已是有上进心的子弟,为人也没随他爹娘,只要他不吃里扒外,她还是很愿意扶持一下,将来也好在官场跟万朝衍做个助力。
而万朝衍,是断不能有事的,将来万家是真的要靠他支撑起来。
大房几个孩子,大多被王氏教坏了,只有他早年便外出求学,没有学坏,自己又上进,聪明,将来成就定然会比他父亲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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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高悬,斜阳将车队的影子拉得极长,金色的阳光为大地镀了层金色,丝毫不知人间正在上演一幕幕不幸和悲苦。
林见深站在城墙墙头,星辰般的眸子望向远方,已看不清车队,只能看到黑点在渐渐变小。
“陛下。”万朝衍行礼,他心中有万千疑惑,陛下似乎打小便对他六妹妹有特意的情感,那种情感从何而来?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一场梦吗?
林见深听到声音回头,笑了笑,“万爱卿,你为何不走?”
“陛下在,臣怎能走?如今万家人都走了,臣也没了后顾之忧,但凭陛下吩咐,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什么死不死的?朕的江山,还需要爱卿来辅佐治理,爱卿可不能死。”林见深走过去,拍拍他手臂,“先回朝吧。”
“是。”万朝衍跟在身后,下了城楼。
林见深上马车后,马车里传来轻轻的声音,“关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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郕帝营地。
“将军,我们买不到草药,附近能用的也被采摘走了,怎么办?”副将急得满头大汗,“定是楚沐阳那小人干的!打不过便出此龌蹉手段!将军,我们的人已病倒八万人了!还有的没发现,不知明天还会增添多少人,再这么下去,几十万人,恐无多少人能活下去。”
闻承明闻言拍案而起,“岂有此理,士可杀不可辱,楚沐阳这个狗贼,亏他还出身护国将军府!如此不顾百姓安危,不配护国二字!”
“将军,怎么办?”副将急得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