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性德在《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中写道: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意思是说,事物的结果并不像人们最初想象的那样美好,在发展的过程中往往会变化得超出人们最初的理解,没有了刚刚认识的时候的美好、淡然。那么一切停留在初次的感觉多么美妙,当时的无所挂碍,无所牵绊,一切又是那么自然。初见时的美好,结局的超乎想象,勾绘的人生,总有那么几许淡淡的遗憾和哀伤。
正如在保龄球馆中,我遇到的薛欣妍一样,她和春风公子站在一起,神情有些憔悴,但并不影响她那精致的五官,一张娇俏的脸颊,一双潋滟的美眸,高挑纤细的身材,妩媚动人的妆束,得体大方的休闲短衫,一双即朴实、又典雅的白色高跟鞋。
但站在她身旁的春风公子,倒没了往日般的神采,他身材变得有些臃肿,留着不长不短的偏分头发,圆嘟嘟的脸颊上涎着一抹笑容,挺着硕大的啤酒肚,穿着一套宽松的运动装,正低下头拿着一只保龄球,准备向前方扔去。
陆芳芳见我有些愣怔,便随着我的目光向前看去,她在一瞬间便明白了当中的蹊跷,笑了笑说:“她是你的前女友吧?”
我尴尬地挠了挠头发说:“嗯,是呀。”
陆芳芳抱着双臂说:“不过她现在好像过得很幸福呢。”
我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陆芳芳在选球机上,拿了一颗两公斤重的保龄球,径直向滑道中扔去。
只听哗啦一声,球瓶被撞飞,但依然有几枚球瓶像不倒翁一般,伫立在机器下方,陆芳芳叹口气说:“好长时间不玩了,手法已经生疏了。”
我笑着说:“看我的。”
我拎起一颗五公斤重的保龄球,直接向滑道方向抛了出去,沉甸甸的圆球在滑道中滚了片刻,临近终点的时候,只撞倒了一枚球瓶,陆芳芳掩口而笑:“你这手法还不如我呢。”
我哪有心思打球呀,跟薛欣妍的偶遇,让我那颗布满阴霾的心,再次鲜活起来。
有时候我也昏乱地想,也许人生正如某些人所说,就是一场疯狂的角逐,一切都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既然是这样,也就索性宽容地看待一切,包括宽容地看待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认真呢?是的,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
可能是我太认真了,人和社会,一切斗争的总结局也许都是中庸而已。与其认真,不如随便。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有钱就寻一醉,无钱就寻一睡,与世无争,随遇而安,这样想的时候,我浑身就不免冒出一身冷汗。这还像一个男人吗?这是一种彻底的堕落,纯粹的市侩哲学。
我摇了摇头,把脑海中那些荒唐的想法快速清除,在选球机上又拎起一只保龄球,拉开架势,用力向前抛去,只听滑道中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响,最后伴随着球瓶翻倒,我竟然把前方所有的球瓶都扫倒了。
“球技不错嘛。”
身后传来春风公子那不冷不热的揶揄声,我回过头瞥了一眼,见他和薛欣妍走了过来,陆芳芳坐在墙壁下方的休息椅上,翘着二
郎腿,正满脸淡然的看着我。
我干笑两声,淡淡地说:“马马虎虎,第一次玩。”
春风像是有意为之,他指了指休息椅上的陆芳芳说:“这是你女朋友吧,不打算介绍给我们认识一下吗?”
这时,陆芳芳已经站起身走了过来,她礼貌性的笑了笑说:“你好,我是王涛的朋友,很高兴见到你。”
她依次跟春风和薛欣妍握了手,又捋了捋头发说:“我今天还有点事,就先走了,如果下次有机会,咱们在出来一起玩吧。”
我见陆芳芳情绪很糟糕,便拦住她说:“这么晚了,先去吃饭吧。”
春风公子也讪讪的笑着说:“是呀美女,你是王涛的朋友,也就是我和欣妍的朋友,大家有缘相识,今天我做东,咱们出去吃一顿大餐。”
说完,他又拍了拍薛欣妍的肩膀,便走到椅子旁,拿起自己的外套。
薛欣妍有些尴尬地说:“那就一起吃个饭吧。”
我瞄了一眼陆芳芳,见她脸颊上挂着一抹清冷的表情,知道她不喜欢跟陌生人吃饭,又不好推脱这场尴尬的相遇,待春风走过来时,我推脱道:“春风,咱们还是下次在去吧,不过是一顿饭而已。”
“哎,少废话,咱俩是老朋友了,正巧我最近心情郁闷,想找个人说说话,走吧,我的车在外面。”
春风爽朗地说着,他搂着我的肩膀,径直向门外走去。
陆芳芳和薛欣妍对视一眼,又特别尴尬地笑了笑。
路遥在《平凡的世界》中写道:没有爱情,人的生活就不堪设想。爱情啊,它使荒芜变为繁荣,平庸变为伟大;使死去的复活,活着的闪闪发光。即便爱情是不尽的煎熬,不尽的折磨,像冰霜般严厉,烈火般烤灼,但爱情对心理和身体健康的男女永远是那样的自然;同时又永远让我们感到新奇、神秘和不可思议。
这的确是美好而有令人向往的,但我的爱情之路似乎更加曲折一些,自从跟薛欣妍分手之后,我便陷入了王苓精心策划的感情旋涡之中,在这里,我付出了几乎所有的心血和感情,谁知最后是一场空梦,让人痛心又伴有无尽的苦涩。
我在分公司的半年期间,从未停止过对薛欣妍的思念,虽然之前在总部的时候,跟薛欣妍有过一段奇葩的小插曲(前面的章节有写过),那时我和王苓还没有离婚,感情也正处在水深火热的试探之中,再后来,我俩的见面机会就少之又少了,她组建了家庭,有一个爱她疼她的丈夫,我虽然又恢复了单身状态,但也不能厚颜无耻地去挑拨别人的家庭生活。
今日的相遇,可以说是偶然的,也可以说是必然的,但管他呢,这种场所我之前根本不会涉足,既然已经遇见,那就顺其自然吧。
我们来到一家休闲会所,春风公子是这里的会员,走进大厅,我便被这种奢华的氛围震惊到了,这里的装修风格极其奢侈,到处都透着浓浓的金钱味道,璀璨的琉璃吊灯,金碧辉煌的墙体装饰,流光溢彩的吧台桌椅,一只长条沙发摆在大厅中央,北侧墙壁上,镶嵌着一个巨大的鱼缸,里面养着品种昂贵的热带鱼和一些海洋生物。
会所共分为十层,但大部分都是客房,一楼至五楼,有按摩洗浴,餐饮酒吧,保健养生,美容刺青等等。
薛欣妍小声告诉我说,她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我心里暗想,春风公子财大气粗,出入这种高端奢华的场合,是不足为奇的,倒是陆芳芳对这个地方似乎充满了好奇,她看着我说:“你经常来这种地方吗?”
我摇了摇头说:“没有,我是第一次来。”
追根溯源的话,我和孙凯倒是没少来这种地方,之前在家乡城市生活,孙凯三番五次的带我到这里消闲,但为了给她留下一个好的印象,我便扯了个慌,称自己是第一次来,这实际上并没有给我加多少分,现在的女孩,是不会喜欢一个对生活没有品味追求的男人的,说实话,我很在意她对我的评价,即便今天遇到了薛欣妍,我也不想表现的过于软弱或者没有气概。
我们乘坐电梯来到了四楼,这里是专门经营餐饮的楼层,有很多青年男女,跑到这里想订婚宴酒席,但都被推脱掉了,一间间精致高雅的包房,正前方还有一个高大的舞台,水晶吊灯悬在上方,与滚动的led屏幕交相辉映,为整个楼层营造了一种高端大气的迷离感。
我一点食欲都没有,陆芳芳也是简单的吃了点菜,薛欣妍坐在春风公子的旁边,一言未发,整个饭局都被这种尴尬沉闷的气氛所笼罩,我实在想不出该说些什么,薛欣妍是我的前女友,而现在我又跟陆芳芳走得很近,春风公子像是故意把我们凑到一起,为的是让我难堪,而又过于表现他自己的大方和稳重。
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春风现在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高,他自诩为,是一个坐怀不乱,忠贞不渝的好男人,而又把我刻意贬低,你瞧,王涛身边坐着两个女人,一位是他曾经抛弃的,一位是他正在追求的,陆芳芳呀,你要擦亮眼睛,这个男人非常不可靠,始乱终弃,耐不住寂寞,天底下好男人太多了,你可千万不能一棵树上吊死。
春风公子居心叵测的安排了这场饭局,可以称得上是完美的审视,审视我的罪行,衬托他的高尚,表现我的窘态,展露他的宽容。
“兄弟,听说你的服装生意越做越大了,有时间把你做生意的窍门也教教我如何,哎,我现在的处境非常艰难,我老爸也快退居二线了,这么大的集团公司交到我手里,烂摊子一大堆,我都不知从何下手了,要不这样吧,我聘请你做我的私人助理,工资什么的都好说,你看行不行?”
春风叼着一支烟,靠在椅背上,圆嘟嘟的脸颊上,也泛着一抹酒肉之色。
他每句话说的都很虚假,一方面,他明知道我不可能去给他打工,另一方面,有薛欣妍的这层关系穿插其中,我更不能去参与他们公司的事情,即使有一天走到合作的边缘,也不该是我出面去跟他交涉。
我叹口气说:“春风公子家大业大,我只是一个无名小辈,怎敢去为你效力呢,不过话说回来,你聪明绝顶,从小到大都在学习经营管理方面的知识,跟我这半路出家的生意人,肯定是不能比拟的。”
春风公司冷笑一声,刚要说什么,见薛欣妍的脸色非常难看,便攥着她的手说:“老婆,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薛欣妍抽出手,站起身说:“我没事,你们吃吧,我先走了。”
说完,她便拉开椅子,径直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