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消息，孙凯只感觉脑袋发蒙，身体发颤，他从未想过，身体一向硬朗的父亲会晕倒，难道是喝太多酒了吗？
他来不及多想，挂断电话后，便走到门口穿衣服。
“怎么了？”
梦曦皱紧眉头，她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爸晕倒了，你吃点东西，不用过来了，我去看看。”
孙凯穿上外套，打开门就往楼下跑。
梦曦站在原地，其内心焦急的程度不亚于孙凯，她揉了揉有些疼痛的肚子，回到卧室里，一声接着一声叹息。
冷冽的寒风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雪花，拍打在孙凯的脸颊上，北方的寒冬是最难熬的季节，夜幕上尽是呼啸而过的狂风，就连清爽的月光，也被遮掩的毫无生气了。
街头的松柏随风摇晃，一排排杨树也举着干枯的树杈，在风中簌簌作响，孙凯的小区跟他老爸的小区是挨着的，所以没必要开车前往，今晚的暴风雪似乎比往常来得更早一些，孙凯裹紧外套，一张瘦削的脸颊上，也被寒风点缀成了紫红色。
有那么一刻，孙凯真的动摇了，他为什么要回到这座小城呢？外面的世界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精彩，发展机遇也有很多，赚着让人羡慕的高薪，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有一个不错的职位，正如梦曦所说，他冒然回到故乡，到底图个什么呢？
雪花飘进他的眼角，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滚烫的泪水滑过脸颊，让这个坚强的男人终于哭出了声音，昏黄的路灯下，见不到一丝活物，电线杆在风中呜咽着，伴随着刺骨的寒气，把整个小城都弥漫在一个冰雪的世界中。
这条熟悉的街道，这一幢幢并不奢华的小楼，这个黑洞洞的天空，这个不太繁荣的小城，是他的故乡，他爱这里的每一寸土地，这是一种带有浓重感**彩的家乡情怀，他想起了余光中老先生的《乡愁》。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
孙凯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走了（前面章节有写过），从小到大，他都没感受过那温柔的母爱，只有跟他的老父亲相依为命，他老爸年轻的时候倒卖蔬菜，上了岁数之后就在这个小城开了家蔬菜店，虽然规模不大，但填饱肚子之后，每年还有些盈余。
他的父亲又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把孙凯拉扯到大，一般来说，出身贫寒的孩子，都很有远大的志向，他们懂得感恩，更懂得生活的心酸和苦涩，当然，孙凯也不例外，他很争气，从小学到高中，从高中到大学毕业，他的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的，他没给父亲丢脸，更没给家乡人丢脸。
这座小城，我所认识的几位朋友中，都是一些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比如秦筱澜，萧晴，孙凯，这几个人是我的发小，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但孙凯算是个异类了，他虽然没有机会出国留学深造，但毕业后，在工作岗位上，他频频受到老板的器重，这跟他本人的工作能力是分不开
的。
此时，他已经走到父亲家的楼下，抬头向上看了一眼，四楼的窗户上灯光璀璨，那是他成长的地方，也是他冒然回到家乡的主要原因之一，父亲年事已高，虽无大病，但身子骨却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这位孝顺的儿子，当听到父亲晕倒的消息后，内心就像有一门大鼓在咚咚作响，他无法保持冷静，如果父亲有个三长两短，他该怎么办呢？
他飞快地跑到楼上，敲了敲门，片刻后，门被打开了，他岳父站在屋内，正一脸焦急的看着他。
“小凯，你总算来了，他刚刚还好好的，我们有说有笑的打麻将，他说头有点晕，想去趟卫生间，我们也没在意。”
老丈人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继续说道：“但他去了好久，也没见他出来，我就进去看了看，谁知道你爸躺在地上，他…”
孙凯走进卧室，见父亲仰趟在床上，两只手捂着心脏的部位，额头上也有一块明显的血渍，他双眼紧闭，气若游丝，不时还能听到他虚弱的呻吟声。
“爸，爸，我是小凯，你没事吧？”
他父亲没有应答，只是痛苦地哼哼着。
他站起身，急忙掏出手机，叫了一辆救护车，二十分钟左右，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几人把他父亲抬下楼去，救护车发出一阵刺耳的哀嚎，向急诊室快速奔去。
他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候，梦曦也打车来到了医院，陪在孙凯的身边，她攥着孙凯的手，不知怎样去安慰她，这个女人总是在孙凯最艰难的时候，伴他左右，形影不离，为他加油打气，即使她本人的身体也不舒服，但只要丈夫有难，她哪能坐视不理呢？
“老公，你不要太担心了，爸的身体很健康，可能是最近血压不稳定，才导致昏迷的。”
梦曦握着孙凯的手，说了一番暖心的话。
孙凯低着头，憔悴的面容上，也挂着一抹难以消除的疲惫。
“你挺着大肚子，就不要出来了嘛。”
他在担心妻子的身体状况，梦曦干笑两声说：“我没事，没你想得那么矫情。”
梦曦让她爸妈先回去休息，这么多人在这里等着也无济于事。
外面的寒风愈加凛冽了，呼啸而过的雪花拍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的像是在炒菜，空旷的走廊内，四下无声，静得有些发慌，孙凯的心在疯狂跳动着，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父亲会突然病倒，而他却无能为力。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的地平线上泛起一道白光，呼啸的狂风也消减了许多，天空破晓的时候，总是能给人带来希望，但希望的背后，也伴随着很多痛苦。
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医生戴着一次性口罩，迈着疲惫的步伐，走出了手术室。
孙凯和梦曦急忙迎上去，医生摘掉口罩，一双浑浊的眸子里，也泛着一抹爱莫能助的光芒。
孙凯抖动着双唇，颤声问道：“大夫，我，我爸他怎么样了？手术，手术成功了吗？”
梦曦紧紧攥住他的手，瞪着空洞洞的双眼看着医生，此时医生的表情就代表了所有希望。
这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男医生，他头发稀疏，面颊无光，干燥的双唇上皲裂出两道死皮，他长吁一口气说：“对不起，你父亲是急性脑出血，我们已经尽力了。”
这句话宛如晴天
霹雳一般，让孙凯差点瘫软在地，他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最怕听到的就是我们已经尽力了，他不怪医生，只怪自己送来的太晚，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大颗大颗的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浸湿了他的脸颊。
他的父亲就这么走了，一个平凡的老人，没享过多少福，罪倒是没少遭，孙凯回到家乡后，只想陪在父亲的身边，做一个懂事听话的儿子，但他回来还不到一年，父亲就离他而去了，人世间最痛苦的事，不是生离死别，而是你最牵挂的那个人，明明在你面前，却又无法说一句我爱你。
梦曦也哭得梨花带雨，她也是一个很孝顺的孩子，之前在大城市生活，几乎跟他公公没有联系，只是这次跟孙凯回来后，关系才走近了一些。
我是在孙凯父亲去世第二天才收到通知的，我们两家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小时候住在平房里，我们是邻居，搬到楼房后，我们又在一个小区，他父亲给我的印象一直都很好，从小到大，都没听他说过一句脏话，为人亲善随和，经常给我父母送来一些时令蔬菜，同时，他也是我老爸的酒友，这样一位慈祥和善的老人去世了，我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必须回去一趟。
公司的事有渣哥帮忙打理，分公司那边有张雪瑶全权负责，秦仂也在前不久回到分公司去了，这对情侣一直在埋怨，房子在总部这边，可他俩却在分公司抽不开身，我最近也在想着，是不是该把他俩掉回总部了。
开车回家太慢了，自己又没有太多精力去开夜车，我让秦筱澜帮我订一张机票，家乡城市没有机场，飞机只能降落在临近的城市，然后再坐四个小时的火车，才能顺利到家，辗转一路，让我感到特别疲惫，很久没出远门了，上次回家也是在春节期间，这一晃又快一年了。
下了飞机，我又订了一张前往家乡的火车票，距离发车还有三个小时，我在火车站不远处的一家小面馆坐了下来，这是一家回民面馆，老板带着一顶白色小圆帽，站在吧台的位置，见我拖着行李箱走进来，便问我说：“想吃点什么？”
我向墙壁上的菜单瞥了一眼书：“来一碗牛肉面。”
“放辣不？”
我点点头，走到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我身后还有一老一小两个人，老头年龄在七十岁左右，满头白发，穿着朴素，一张苍老的面颊上，也挂道道皱纹。他身旁坐着一位二十岁上下的青年，穿着一身名牌，头发被打理的干净利落，手背上还纹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图案，耳朵上挂着一串银光闪闪的耳坠。
“你能不能快点呀，磨磨蹭蹭的，吃个东西也那么慢。”
他正低声数落着老人，很显然，他是这位老人的孙子，爷孙关系一般都很亲近，但这位青年为何态度如此恶劣呢？
老人喃喃地说：“小军呀，你别着急，我这牙口不好，吃东西就会慢。”
“牙口不好还出门，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得了，真是的。”
青年冷冷地说，似乎对这位老人存在很大的偏见。
老人没有言语，他只是低下头，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面条。
“真是人老不中用，啧啧啧…”
他变本加厉地挖苦着老人，我听得很恼火，便拉开椅子，走到他面前说：“你信不信不敢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