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姑夫这个人特别健谈,而且总是把一件小事复杂化,看似很普通的一个话题,在他眼中,便可以无限放大,以至于聊到最后,我都搞不清这件事情是因为什么而开始的了。
老妈和我二姑在厨房忙着做饭,我老爸坐在沙发上,不参与我俩的话题,半个小时左右,孙凯来了,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头发有些蓬乱,趿拉着拖鞋走进客厅,跟我二姑夫打了声招呼,便坐在电视柜旁边的椅子上,默默地点了支烟。
“这个不是孙大哥家的孩子嘛?”
二姑夫指着孙凯,笑了笑说。
我老爸瞥了孙凯一眼说:“是小凯,他父亲前几天刚刚去世,远亲不如近邻,我们两家可有好多年的关系了。”
老爸的这句话带着深深的揶揄味道,特别是那句远亲不如近邻,燥得二姑夫满脸通红,也的确是这样,我这个二姑,不是我的亲姑姑,这个二姑夫,跟我家走得更远,以前我们两家就没什么来往,只是这几年,我们家慢慢富裕起来,日子也过得颇为顺遂,这个远房亲戚便找上门来,今天借个一千,明天借个两千的。
常言道,贫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我小的时候,家里过得很紧巴,虽然老妈老妈都是服装厂的工人,但一个月也挣不了多少钱,加之我体弱多病,攒下的一些小钱几乎都扔到医院去了。
有一次我病得特别严重,爸妈还没开工资,家里的积蓄花了个精光,孙凯家也拿不出闲钱来,老爸就厚着脸皮,向我这位姑父张了嘴,他们家在乡下有几十亩地,秋季收完麦子和玉米,手里剩了不少钱,我老爸只是向他借三百块钱,这家人却爱答不理的,说自家也要留点钱,马上过年了,得置办年货。
爱莫能助,凉了我们一家人的心,门前放根讨饭棍,亲戚故友不上门,世上结交须黄金,黄金不多交不深,纵令然诺暂相许,终是悠悠路行人,有钱有酒多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胜者为王败者寇,只重衣冠不重人。
我二姑夫那种没皮没脸,没羞没臊的一类人,即使他听出了我老爸话语中的刻薄,但依然表现的很淡定,他转移话题说:“哎哟,是小凯呀,听说你是咱们这座小城里,第一个养殖野猪的大老板呀,啧啧啧,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孙凯被搞得一头雾水,他只知道我二姑夫这个人很能吹牛,据说正在搞煤炭生意,便随口问道:“二姑夫还在做煤炭销丨售的生意吗?”
这算是一句奉承话,我二姑夫听得却很非常高兴,他憨笑道:“是呀,煤炭在常人眼中,就是一堆又脏又黑的石头,但在我这里,稍一倒手,便能赚他个盆满钵满,这叫啥,这叫有生意头脑,嘿,你们年轻人不常挂嘴边一句话吗,叫营销思维,对,就是这个道理。”
我老爸实在听不进去了,他长叹一口气,站起身走进厨房,帮我老妈忙活饭菜去了。
孙凯笑了笑说:“二姑夫果然是很精明的人呀。”
二姑夫听后,更加乐不可支,他这个人最禁不住别人的赞美了,我给孙凯使了个眼神,意思是说,点到为止,别再继续奉承他了,不然今天晚上,这里就成了他的专场演讲会了。
孙凯心领神会,便也不再多说。
可我二姑夫却打开了话匣
子,他掐灭手中的烟头,看着孙凯说:“现在这个野猪养殖业,还没受到消费者的认可,不过一旦被他们承认,打开市场的缺口,那以后的生意也就好做了。”
孙凯点了点头,呢喃道:“的确是这样。”
“所以呀,做生意都是一个道理,首先吧,得脸皮厚,脸面算什么,又不值钱,你可以挨家挨户的去走访,去推销,不行的话就便宜卖他一批,别怕赔钱,对吧。”
二姑夫说得颇为动情,像是一支军队的总参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把自己不了解的行业,统统归纳为煤炭经销,以为只靠走家串户,薄利多销就能赚钱。
野猪是活物,是需要精心照料才可以做为商品进行销丨售的,煤炭做为一种矿产资源,经历了勘探,采掘,剥离,加工,运输,产生热能,带动电力的发展,温暖了千家万户,这两者之间是有天壤之别的。
孙凯叹了口气说:“我这边最稀缺的就是专业人才,如果能保证野猪的成活率,那我也不怕卖不出去,前段时间死了很多幼猪,赔了不少钱,要是能从根本上解决死亡的病因,那我也就不犯愁了。”
“这有什么难的。”
二姑夫瞪着一双发光发亮的眼眸,看着孙凯说:“现在外面的天气这么冷,幼猪很不抗冻,多数都是得了风寒或者着凉了,才会引发各类疾病,咱们北方的冬天,可不是闹着玩的,特别是像你这种搞养殖的老板,一定要重视猪舍的保暖工作,对吧。”
他说得唾沫横飞,激情高昂,又点了一支细杆烟,轻轻吧唧了两口,继续说道:“南方的冬季虽然也冷,但没有这么严重,可北方一旦到了寒冬腊月,西伯利亚飘来的冷空气就会把整个北方都冰冻成一块冰疙瘩,这养猪就跟煤炭的贮藏一样,不能被强风吹到,更不能被太阳暴晒,煤块风化了也就不值钱了。”
他又把养猪和挖煤联系到了一起,孙凯瞥了我一眼,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我细细琢磨了他所说的这番话,觉得很有几分道理,问二姑夫说:“小凯的养殖场是安有暖气的,而且通风条件也特别好,猪舍的温度很适中,不像是被活活冻死的。”
二姑夫舒了口气说:“哪有冻死的一说呀,都是因为冷,才引发的病状,你见农村养猪的人家,虽然棚舍简陋,猪槽子都被冰冻上了,但谁会在那么冷的天,让母猪产仔呢?”
“吃饭了…”
老妈在厨房喊了一声,二姑夫听后,急忙站起身,捣着小碎步朝着饭桌方向走去。
我和孙凯昨天都喝了很多,现在还没有完全清醒,就只吃了一些饭菜,没有喝酒,倒是我二姑夫敞开了量,一连喝了七八瓶啤酒,本就羸瘦的身躯,竟被撑出了一个圆滚滚的啤酒肚。
电话铃声响起,我急忙走回卧室,是渣哥打来的,回家这几天我俩一直没联系,这次打来电话,不用说也知道是工作上的事。
“喂,渣哥…”
我接听了电话,目光又转移到墙角处的耗子药上面。
“你今天没回来?”
渣哥低声问道。
“明天回去,今天家里来了亲戚,推迟了一天,公司那边没什么要紧的事吧?”
我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坐在床沿上说着。
渣哥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说:“最近这段时间,销丨售成绩很不理想,有两家分店的销丨售额,这个月竟然是负数,抛去房租和员工开支,公司在这两个月内,亏损了不少钱,具体的事情,等你回来咱们在想想办法,如果长期这样亏损下去,那公司也支撑不了多久。”
我瞪着那堆耗子药出了神,思忖片刻说:“国外的货源没问题吧?”
“货源倒是没问题,不过自从何立强加盟到咱们公司以来,库存里的大部分服装都被他拿去批发零售了,而且卖得也不理想,既然是搞批发,那就不能拿品牌服饰去零售,要价太高的话,那就不叫批发了,而叫宰人。”
渣哥唉声叹气地说着,看来当初让何立强加入进来,是一个全面性的错误,渣哥的这番话说得很对,拿品牌服饰去搞批发,价格虽然会有一些小范围的浮动,但也不能降到亏损的程度,但这种从海外进购的潮牌,定价自然会比普通服装要高,如果成批量销丨售的话,当然不会有人去掏腰包了。
“我明天回去,把何立强叫到公司来。”
我叹口气,继续说道:“把分店店长也叫过来,何磊在公司吗?”
“不在,出差了。”
我低头看了眼手表,中午十一点三十分,当天的火车票已经卖完了,最早的一趟车也要等到明天。
“行,我明天肯定能赶回去,如果顺利的话,明天下午三点多,我就能回到公司,你通知秦筱澜,让她准备一下会议材料。”
我站起身,推开门走出了卧室,二姑和二姑夫已经离开了,老爸开车去送他俩,老妈正在厨房里洗碗,孙凯坐在沙发上打着电话。
渣哥说:“尽量早点回来吧,公司现在大事小事一烂包,马上要过年了,生意却如此惨淡,上半年虽然盈利了不少,但这段时间亏损的也有很多,咱们不能挣多少就赔多少呀。”
我叹口气说:“知道了渣哥,辛苦你了。”
挂断电话后,我走到沙发旁,坐下身点了支烟。
孙凯是在跟吕场长通话,像是再说一名饲养员无故离职的事,从昨天到现在就没来上班,电话也打不通,搞得孙凯颇为犯愁,养殖场本就人手不够,还是倒班制的,如果有一人无故缺岗,那其他人就得前去顶替,但别的饲养员也上了一天班了,当然不愿意多干活了。
真是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孙凯挂断电话后,瞥了我一眼说:“怎么,公司那边有急事了?”
我苦笑一声说:“偏偏在这个时候亏损,这年都过不好了。”
“很正常嘛,做生意有赚就有赔,火车票买了没?”
我摇了摇头,正打算用手机订一张车票,却看到微信上面有一条留言,是那个可爱的皮卡丘,也是吕场长介绍给我的相亲对象,我把这个事都忘到脑后去了,点开聊天框查看,见上面写着两个字:你好。
这姑娘还挺含蓄的,我点开她的朋友圈,见里面都是一些心灵鸡汤和广告,并没有她的自拍照,孙凯瞧了瞧说:“这个是吕场长给你介绍的那个女孩吧?”
我笑着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见皮卡丘又发来一条消息,写道:我叫刘媛媛,方便的话,我们可以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