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人跟我说,你这辈子都在追求得不到的和已经失去的,总是在做无用功,那些已经错过的美好和流逝的岁月,是抓不回来的,即使你努力的去挽回,去拯救,去救赎,去争夺,到最后也只是仅仅攥住了一些残破的碎片。
世间没有过于完美的人,更没有毫无瑕疵的事,你亲眼所见的东西,未必是真的,你闻所未闻的事情,未必是假的,人们之所以会痛苦,是因为弄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当弄明白这一切后,很多在你眼中很珍贵的东西,都已经流失掉了。
正如我跟薛欣妍的爱情一样,我俩在街头相识,也在街头分手,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谁都喜欢自己的另一半,如初见时的美好,但人是会变的,可能会越来越好,越来越有魅力,越来越有胆魄,也有可能会变得越来越可恶,越来越不懂事理,越来越偏离本身的自己,到最后面目全非,遍体鳞伤。
处理完何立强的这件索赔事后,我坐在办公室内彻底憔悴下来,渣哥几次进门,见我毫无精气神,又无奈地离开了。
这笔赔偿款,可谓是公司的紧急命脉,也是支撑后两个月运营的流动资金,如果一旦断裂,那公司后期的发展会更加困难,可以说是寸步难行,我心想,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在这个城市,除了那辆车,和这个残破不堪的公司,我还能剩下什么呢?
秦筱澜敲门走了进来,见我正唉声叹气地抽烟,便坐到沙发上,叹口气说:“你别犯愁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不信公司真的能破产了。”
“怎么不信?都到这步田地了。”
我抬起眼皮说:“那何立强要是不来索赔的话,咱们尚且还能应付,现在好了,资金链断裂,连最起码的流动资金都没有了,我们还有什么好赔的?”
“你这是自暴自弃。”
秦筱澜瞪着我说:“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困难,你现在怎么变了,变得这么胆小怕事,做生意都是大起大落,有赚就有赔的,等这次服装危机应付过去,以后就顺风顺水了。”
我靠在椅背上,瞪着有些暗淡的天花板,喃喃地说:“不是我变得胆小怕事了,而是我厌恶了现在的生活,整天过得都很惶,每天睁开眼睛,那些无数的烦心事便会涌进大脑,赶都赶不走,我知道遇事不怕事,开公司做生意,哪有顺遂了,但你有没有考虑过…”
我坐直身子,看着秦筱澜说:“你考虑过以后的生活吗?”
秦筱澜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不明所以地说:“什么意思?以后的生活就是早出晚归,相夫教子,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呗。”
我笑了笑说:“你这是大部分人的想法,漂泊在这个城市的年轻人,每天早出晚归,过得还算充实,这是相对于那些有着高学历,或者有工作经验的人来说的,您想想,没有学历,没有阅历,没有一项技能,你以后该怎样在这个城市立足?”
秦筱澜耸了耸肩说:“他们可以打工赚钱呀,只要肯付出辛苦,都不至于饿死在大街上吧?”
我长吁一口气,淡淡地说:“打工只是暂时的,能勉强糊口,却不能立足,这座城市的消费标准很高,随随便便吃一顿饭就得成百上千,甚至过万,他们一个月才赚多
少呀?”
秦筱澜不服:“挣得少就少花点,挣得多就多花一些,一个人一个活法,我们谁也左右不了自己的消费观。”
我盯着她看了片刻,哂笑道:“筱澜,咱俩是在一个城市长大的,你最了解我,那里虽然挣得不多,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生活节奏慢,乡土气息浓厚,不管是现在,还是到了满头白发的时候,谁不想过一个安逸的生活呢?”
“你现在说这话有点太早了吧?咱们家乡那个城市,只适合养老,不适合年轻人回去创业,你把服装生意做得这么大,应该比我更懂得这个道理吧?”
秦筱澜捋了捋头发,悻悻地说着。
我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阳台上放着几盆花,有绿萝、三角梅、茉莉,还有两盆不开花的绿植,我看着窗外繁华沧桑的城市建筑,内心早已没了当初的激情与热血,向楼下看去,见一名装卸工人,正从厢货车里搬出两个大纸箱子,貌似很重的样子,他步履蹒跚,两条腿也被压弯曲了,上半身向后挺去,箱子挡住了他的视线,他艰难地攀上台阶,身体微微抖动,但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向。
我回过头,看着秦筱澜说:“你刚才说挣得少就少花点,挣得多就多花点,对吧?但你有没有想过,在这座城市,想买一套房子,需要多少钱吗?”
“秦仂那套房子好像全款的话需要七百多万吧,而且还那么偏僻。”
秦筱澜转着眼珠,喃喃地说着。
“没错,就拿秦仂和张雪瑶做比喻,他俩现在还没结婚,还没生孩子,既然房子已经买了,那就要面临还贷款的事情,张雪瑶在我这每个月能赚上三万到四万块钱,秦仂也能赚上一万五左右,他俩每个月的总收入就将近五万块钱,对吧?”
我在秦筱澜的对面坐下来,继续说道:“你知道这个城市幼儿园的收费标准是多少吗?”
秦筱澜摇了摇头,怔怔地看着我。
我没有说出具体数字,只是想那件事打个比方。
“秦仂和张雪瑶现在努力攒钱,为的就是有孩子之后,能提供更多的保障,我跟张雪瑶聊过天,他俩现在每个月能进账的钱,是少之又少,这个城市的物价很高,可以说是非常高,买一瓶矿泉水,买一盒烟,吃一顿海鲜大餐,或者给车做个保养,请领导吃顿饭,买两套自己喜欢的衣服,这些钱,几乎就顶的上秦仂一个月的工资了。”
我掰着手指头,认真地计算着。
秦筱澜皱了皱眉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抬起头,看着她说:“怎么?嫌我絮叨了?”
“那倒不是,人家秦仂之所以要在这座城市买房,是因为雪瑶她家是本地的,他没有多少顾虑,换句话说,秦仂他家的条件也不差,只是父母不太支持罢了,你不信等到他俩生完宝宝,秦仂的父母肯定会宠爱有加,该拿钱拿钱,该救济救济的。”
张雪瑶翘着二郎腿,淡淡地说着。
我笑了笑说:“打工的羡慕写字楼里的白领,白领羡慕威风凛凛的主管,主管羡慕高高在上的老板,老板羡慕那些远近闻名的大老板,一山更比一山高,人是贪婪的,也是最无奈的,打工者来到这个城市,也只能是靠打工度日,拿着微不足道的
工资,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他们终其一生所奋斗的,可能在这个城市,连一个卫生间都买不起。”
我舒了口气,继续说道:“这就是没有学历,没有文凭,没有资质的悲哀。”
这句话我是说给自己听的,我高中文凭,而且还没有读完,要问我有什么工作经历,我会说开过服装公司,但关门倒闭了,在车间当过工人,把同事打住院了,如果让我去填写工作简历,那我真的没法写,面试官看一眼学历,便会甩到一旁,请你出去。
我在为自己以后的生活做打算,常人说,生意失败了,可以东山再起,但也只是说说而已,做起来又是何其难,我想到了霸王自刎乌江的故事,虞姬死了,江山败了,西楚霸王被逼到绝路,四面楚歌,乌江岸上,摆渡人对项羽说:“随我渡江吧,江东百姓不会嘲笑你的,待时机合适,我们在杀回来,东山再起也不晚呀。”
项羽的执着,和他内心所坚定的是一种舍弃之后的情怀,你一败涂地,却留了个尊严。
我并不是效仿项羽,而是对这座城市失去了信心,没有经历和热情去应对接下来发生的事,公司倒了,你该何去何从,银行不会给你贷款,亲戚朋友也拿不出一大笔钱来救济你,到那时该怎么办?是体面的上车回家,还是继续留在这里苟延残喘,如蝼蚁一般的活着?
秦筱澜见我有些伤感,便起身给我倒了杯咖啡,她站在我身旁说:“渣哥下午去找杜宸宇,要商谈退掉这处办公场地,咱们只剩下一处老店了,这么大的办公面积纯属浪费,这几天已经有很多同事递交了离职申请,全公司上下也没剩下多少人了。”
我闭上眼睛,用手搓了搓脸说:“把在职的员工名单统计出来,离职的把工资结算清楚,公司的办公电脑和打印机也都剩下了,你联系联系别的公司,有没有回收的,都低价处理了吧。”
“小涛,我们还没到那步呢。”
秦筱澜皱紧眉头看着我,似乎对我的表现非常不满。
我抬起头,苦笑道:“今天的销丨售情况如何?”
秦筱澜抿了抿嘴,没有言语,她走到我对面坐了下来,低下头扣着自己新染的指甲。
我看着她说:“没事,你就实话实说,公司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秦筱澜瞥了我一眼,想了想说:“搞了促销活动,服装价格已经快降到成本价了,可是…”
我急声问道:“可是什么?即使这样也没人买吗?”
秦筱澜没有说话,她又低下头,这次没有扣指甲,而是攥着手指,把关节都捏成了白色。
“去,去把渣哥叫来。”
我情绪有些激动,呼啦一下站起身,还没稳住身子,只感觉大脑像缺氧一般,两眼冒星,双腿发软,天旋地转,我又坐回到沙发上,无力地叹息着。
秦筱澜说:“渣哥出去办事了,估计很晚才能回来,小涛,你也别太上火了,这座城市你还不了解吗?临近春节前夕,整座城就像是一座空城,人人都回家过年去了,现在大街上都看不到几个行人,网店那边也冷冷清清的,衣服当然不好卖了。”
我刚想说话,便听到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