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刚才使用的是流星爆,塑能学派的终极魔法之一。这是一个强力而且壮观的魔法,当然以伊恩的能力无法施展,就算卷轴也不行,但是他有碎魔晶,拥有它的人可以施展任何属于塑能系的攻击性魔法,每一个魔法只需要相应的能量。也就是说,只要碎魔晶有充足的能量的前提下,伊恩可以施展任何属于塑能系的魔法,无视法术等级材料限制。他在面对恶意满满的大魔法师和虎视眈眈的邪教徒,根本不敢大意,直接施展了他所知晓的最厉害的魔法。
当伊恩凭借碎魔晶施展此魔法时,效果超出他的想象,四颗直径两英尺的陨石从虚空急速坠落,这些红色球体拖着一条鲜活的火光灿烂的尾巴斜坠,红光爆闪,然后猝不及防的魔法师和假伊恩还有整个房间都被刺眼的强光笼罩,周围的一切都化为灰烬,实验室轰成了废墟。
他扫视着火焰内的情况,魔法师就算不被烧成灰烬,也无力再战。流星爆瞄准目标,只要被击中,每颗击中对方的红色球体会对目标造成无法豁免的伤害,并在产生半径约四十英尺的交叉爆炸,所产生的火焰伤害波及范围内的所有幸存者,伊恩不相信魔法师能在这样双重的打击下仍然安然无恙。
上了漆的珍重的木制家具上火苗不住窜起,四下蔓延,越烧越旺,很快就缠满了红色和黄色的火焰,木料炸裂的细响就像蛀虫沙沙的进食声,在密不透风的房屋之中,悉悉挲挲,由小而大,由细而密,由低而高,又由大而小,由小至细……
高大的书架颤巍巍摇晃,不堪重负,轰隆倒塌,大火颤动几下,将它巨大的身躯吞噬下去,不留下一丝痕迹。火焰侵蚀着石壁,酥脆的片状岩石簌簌地剥落,大理石的桌面冒着烟,突突地响着,嘭地破裂。火焰幻化出千奇百怪的形状,如招摇的水草,冒出一缕缕轻烟,在浓淡不匀的半空留下千万条略带猩红色的划痕。空气格外呛人,弥漫着呼吸的臭味和窒息的爆炸气。
伊恩脚下轻飘飘的,耳朵麻酥酥的,整个人脑袋仿佛中空地一般,里边充满各种杂音和颜色,好像陷在幻想乡,而不是现世之中。在那个奇妙的不可思议的世界,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头顶在旋转,下沉,溶解,脚底摇晃,如同踩着棉花,空间像灌满水的羊膀胱,颤颤发抖。
在目之所及内,尽是上面黑色,下面黄色,中间是红色,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颜色。窜起的火苗,是这世界唯一的活物,无风摇曳,汲取着充足的养分,覆盖凸起的物体,粉尘浮埃在半空之中快活飞舞。触角沿着石板地面蜿蜒流淌,像是连接到深狱之下。
伊恩反复提问、确认,站到最后的只有自己,如此几次,悬着的心终于慢慢放下。当清楚地意识到这点时,剧痛让伊恩感觉到一阵阵晕眩,耳中轰鸣不止,豆大的汗滴自额头甫渗出就被蒸发干净,这是他施展次级法术无效结界卷轴遭到精神力反噬的效果,现在仍未消退。但伊恩咬紧牙关,勉力站立着不倒下,嘴角挑起,露出一丝胜利又略带讥讽的笑意,“尊敬大魔法师阁下,经验主义要不得。”
火焰如同水缓慢地渗进地下,一段木头横斜着,一朵火苗儿从烧焦的顶端冒出来,就像乌黑的树干挂在一簇鲜艳的枫叶。他静静地盯着火苗,看它慢慢自燃,火苗头上一缕青烟垂下,一段时间后,火苗渐渐微弱了,直到彻底燃完,结痂的裂缝内红红的火星闪现,青烟依然袅袅,木头重新归于平静。
和这一小段木头相类似,屋内各种地方,都冒着烟,成丝的,成缕的,成卷的,轻快的,迟重的,浓灰的,淡青的,惨白的……在虚空渐渐上腾,飘悬头顶,在天花板下凝聚融合,结成了一片烟雾朦胧的天。一阵一阵地忽明忽暗,若隐若现,周围的一切跟着轻轻摆动摇晃起来,仿佛含羞草般要略略掩着较远的那些部分被刷成黑色的墙壁。
一阵细细地几乎不可查觉的呻吟声隔着宜浓宜淡的烟雾传来,很轻细的,在隐约处响起,如一缕游魂回荡在他耳边。伊恩的心顿时漏了一拍,那声呻吟很微弱,但却比炸雷还要惊心动魄。伊恩立住不动,放佛有重量和温度的烟雾,如棉絮,如热风,似雾非雾,灰暗的,低低的浮在周围,烫着他的脸,淤塞着他的胸腔。
灰色的烟雾由淡而浓地围绕在他周围,可每当伊恩走进去烟雾里,他的身边烟雾仍如先前那样由淡而浓地围着他。明明感觉近在咫尺,可是接触和拥抱却总是徒劳。伊恩在烟雾之中走,整间屋子内部灰沉沉的,分辨不清方向,五步以外的就朦朦胧胧,看上去都若隐若现,若即若离。
平日里那恒久闪耀的照明用宝石,在刚才的流星爆中大部分都震碎了,只有几枚完好无损地保存下来,也俱在这烟雾中显得那么暗淡无力,偌许的光在翻腾缭绕的雾气中偏折迷离。一切平常的东西此刻都透着神秘,时间脱掉两个织布匠裁剪的新衣,与烟雾融为一体,雾夥凝聚成的各种形体,在雾中现,在雾中隐,它们都与这方空间亲密无间起来。
就在无数夥粒凝聚的形体当中,有一具像极了人体,横倒在地上,发出断断续续地呻吟声就。只隔着几步,中间呈狭长的黑色,次第向外减淡,轮廓线氤氲模糊,苍白的粒子逸散,回归到包裹着他的铅灰色烟雾当中,如滴水入大海,孢子溯洄到母体。
但伊恩知道,这不是雾拟的虚体,这是一个真实人,一个他憎恨的、重伤垂危的男人。他的五官如蜡烛般融化,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完全破坏和烧焦,局部呈苍白、黄褐色、焦黄,失去弹性,触之硬如皮革。手脚末端炭化,与地面接触的皮肤边缘满是焦灼和水疱,水疱底部呈红色或白色,充满了清澈、粘稠的液体。他脑袋和左手旁边洒了一层黄色和白色粉末,他佩戴的黄金和白金的耳环戒指储存的防御魔法抵消了部分伤害,所以侥幸未死。但是他这个样子,活着比死亡更加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