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墨珊回去的时候,神色是恍惚的。风箐一直没睡,守着筱墨珊回来。
在看见筱墨珊回来的面色之时,她怔了怔,忙上前关怀:“公主……”
筱墨珊没有理会,兀自回了自己的厢房。只留下风箐一人在殿门外,面色复杂。
……
是夜。
本应寂静的皇宫却是另一番歌舞升平的景象。百官朝贺,皇上设宴。
风间朔望与筱墨珊一早就安排人为他们做了官服,两人一身华服,雍容大度。
踏入朝阳殿的时候,筱墨珊有注意到百官笑闹的声音息了,均是看着两人,好奇的打量。
目光里,有蔑视不屑的,有复杂晦莫的,有精明计较的……
看的筱墨珊不自在极了。
她蹙了蹙眉,跟着风间朔望坐到专门为两人准备的地方。
刚坐下,门口就有太监高声喊:“皇上驾到……”
文武百官齐齐起身跪拜,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筱墨珊看了眼不为所动的风间朔望,抿了抿唇,也没有动作,只当没看见。
进来的人面上还是有些青涩,但比刚开始的窘迫好多了。迈着步子往主位走去,苏淳在经过筱墨珊面前的时候顿了顿,随后才离开。
“免礼。众卿平身。”
淡淡的语气里掩饰了苏淳内心的紧张,一身明黄色衣袍袖子掩饰下的是他捏紧的拳头,骨节分明。
“谢皇上。”
众卿不以为意,若是平日他们何须给这个毛头小子面子?不过是不想在桓宇国人面前失了礼数罢了。
心思各异地起了身坐下,还未坐热乎,再次有人走了进来。
“摄政王殿下,璃若郡主到……”
敢在皇上之后到席的,整个云成国也就只有摄政王府的人了。
风间朔望眯了眯眸子,看向来人。
为首那人面色俊朗,眉目如星。一脸淡然,一袭紫色塍云锦绣云纹服,头冠润色白玉,如闲庭散步般走到殿央,也不行礼,只朗声道了句:“见过陛下。”
身后一女,眉似远山,不描而黛;目若流星,闪烁晦莫;唇似朱砂,不点而朱。一袭鹅黄云锦绣色常服,紧随摄政王其后:“璃若见过陛下。”
苏淳面色复杂,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厌恶,淡声道:“免礼。赐座。”
摄政王唇角轻勾,没有说话。坐到苏淳座下的位置,凑巧与风间朔望二人对坐。
看了眼风间朔望与筱墨珊两人,摄政王勾唇轻笑:“桓宇战王远道而来,山水跋涉,不知可还习惯?”
风间朔望冷眼瞧了他一眼,淡然应答:“劳摄政王关怀,本王很好。”
摄政王似是无奈的笑了笑,没说什么。
倒是看了眼还站在殿中央失神的自家女儿,眉头一皱:“玉儿,过来父王这里坐。”
连玉儿一惊,回过神来,想起下午筱墨珊说的话,不再看苏淳,低头应是:“是。”
苏淳张了张嘴,一时被连玉儿这般冷待,突然觉得好像不是很适应。
以往她见到他,都是一蹦一跳地奔过来甜甜地叫着:“苏淳哥哥……”
而不是如今这般,站在殿中央,疏离而又拘谨地喊上一声:“陛下。”
这种落差感,让苏淳一时有些失神。
直到身旁的公公提醒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摄政王在问他话:“陛下,可以开宴了。”
“嗯?哦,开宴罢。”
苏淳讪讪的,论气势,他的确是比不过久居高位执掌朝政的摄政王殿下。
百官再次欢声交谈,舞姬随着乐声步步缓入大殿,一时间好不热闹。
苏淳转头看向安静坐着的筱墨珊,笑了笑,关怀道:“战王妃近来可好?”
筱墨珊愣了片刻,才想起这是在跟她说话,她刚想随性回答“还行”,猛然想起苏淳如今不同往日的身份,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谢陛下关心,珊珊一切都好。”
前半句是提醒苏淳自己的身份,后半句则是……无论他们都身份怎么变,依然是朋友。
苏淳明显听懂了筱墨珊的意思,眉眼弯了弯,看起来柔和极了。
一直偷偷关注苏淳的连玉儿看到这笑,心间顿时像是撞入了一抹阳光,可想到这笑容不是对着自己之时,她心里又是一阵酸涩,很是不舒服,不舒服的让她有些抓狂。
甩去烦躁,连玉儿抓起桌案上的酒杯,仰头喝下一杯酒,脸色上了一些微红。
摄政王注意到她的举动,皱眉似是不赞同:“玉儿,女孩子不要喝酒。”
“怕什么?”连玉儿撅起嘴,很是不满,“不过一些果酒我还喝不得了?”
摄政王叹了口气,瞧了眼坐在主位上的毛头小子,心知女儿的心思,却又无可奈何。
本来得知女儿喜欢上这么一个流落在外的皇子之时,他心里还是满意的,毕竟没权没势的好掌控。
可苏淳这小子,不是很安分啊……
还真以为他不知道他专门请来桓宇战王是何意图?
呵……
不过是看在自家女儿的面子上扶他一把,哪知道这小子还不领情。
眸子一深,摄政王开口,语气里满是试探之意:“战王此行,为了参加吾皇登基大典。不知,可带了礼物来?”
礼物?还有问客人是否带了礼物的?
这摄政王倒是有趣,勾了勾唇,风间朔望道:“出门匆忙,倒是忘记备下礼物了。”
“哦?那倒是可惜,听闻桓宇战王素来喜欢收集一些文房墨宝,今日见不到,倒是本王福薄了。”
摄政王面上满是叹息,似乎很是遗憾。
殿中众大臣的交谈声本来就小,见摄政王与桓宇战王交谈起来,就更是不敢说话了。
要知道,一个是云成大权在握、掌握他们生死的摄政王,一个是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的桓宇战王。
这两人都是四国之中不愿惹到的人物之一啊!
风间朔望倒是不在乎那些人怎么想,只是眯了眯眸子,浑身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摄政王殿下如此关心本王,倒是让本王有些受宠若惊了。”
摄政王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般,轻笑两声,谦虚道:“战王殿下多虑了,不过是闲来无事听来的闲话罢了。”
顿了顿,他看向一直安安静静的战王妃:“原先艽衣国与桓宇国打的火热,这突然间和平起来,战王妃倒是功不可没呢。”
这句话无疑是在筱墨珊心上戳刀,艽衣刚与桓宇歇战,还是以和亲的方式,而云成立马就
出兵艽衣了,其间心思,不可为不深。
筱墨珊知道,摄政王不过是在试探她艽衣国的态度,云成攻打了艽衣,而今艽衣公主就在他国做客,若是艽衣敢动什么心思,他们就敢让筱墨珊回不去战王府!
抿了抿唇,筱墨珊垂眸,语气尽是淡漠:“摄政王谬赞了,臣妇不过一介女子,何德何能做两国百姓之功臣。”
“战王妃过谦了,”摄政王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桓宇与艽衣打了这么多年,死伤都有。如今停战,必然有不少百姓感谢战王妃吧。”
感谢?
是有好好的感谢她。
让她在桓宇国都待不下去……
敌国公主,哪有什么威严可言?
筱墨珊苦笑:“摄政王多虑了。”
摄政王轻笑,也不再说什么。
倒是苏淳,在他们不再交谈之后,随手端起酒杯走到风间朔望面前,面上满是恭谨:“朕有如此机遇,全凭战王提点。浊酒一杯,多谢战王殿下一直以来的照顾。”
风间朔望难得的给了面子,托了托酒杯,一饮而尽。
苏淳眼眸中划过复杂,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今夜子时,岑龙殿。”
风间朔望眸子动了动,明白苏淳是有话要跟他说,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因为背对着摄政王,两人的举动没被摄政王看见。
他眸子眯了眯,不知在想些什么。
随侍在苏淳身边的太监见他酒杯里的酒饮完了,连忙拿上酒盅,又填上了些许。
苏淳晃了晃酒杯里的酒,朝着筱墨珊的方向举杯:“珊……战王妃,朕敬你。”
即将说出口的珊珊被他吞了回去,如今叫这个称呼不妥,他正处风头浪尖,若是被那群图谋不轨的人察觉到他对筱墨珊的不同,只怕筱墨珊会有危险。
不得不说,苏淳当真是时时刻刻都在为筱墨珊考虑。随意的饮尽了一杯酒,苏淳就转身回了自己的位子。
也不管身后的筱墨珊是何面色。
筱墨珊本来没打算喝酒,但苏淳敬酒,她不好不喝,也就拿起酒杯刚准备放至嘴边,身旁却突然来了一只大手截过她的酒杯,一饮而尽。
饮完后,他还神色淡然道:“女子,不可饮酒。”
筱墨珊怔了怔,心间涌过一丝暖意。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摄政王的调笑:“战王殿下与王妃倒是恩爱,羡煞旁人呢。”
筱墨珊面色一红,低下头不说话。
风间朔望抬眼看一脸趣味的摄政王,面色不变:“摄政王若是羡慕,不妨再寻一妻。”
此话一出,殿上气氛瞬间凝固。
摄政王面色黑沉,众大臣一脸担忧的看向风间朔望。
天下谁人不知,摄政王爱先王妃极深,为其不再纳妾也不寻花问柳,一生只娶了这一个女人。
奈何摄政王妃福薄,没能享到福,生下璃若郡主就去了。
摄政王悲痛不已,自此立誓再不娶妻,对摄政王妃留下的唯一的女儿宠入骨髓。
另娶一事,不是没人提过。只是那人的下场如何?
听说……世间再无此人,死前在其家中听见了极为凄厉的惨叫声。
次日,血流成河。
此后,再无人敢提及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