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灵族地这片寸草不生的土地上如今突兀地立起了一间木屋,是沐云与沐清这段时间才建的。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沐云将沐清放在床上,为她调理一番确认没有大碍后与秦君几人来桌边坐下,才起了话头。
“殿下不必担心,清儿只是见到您太激动了,一时引发旧疾,休息一会儿就好。”
沐云行了一礼,态度尊敬且恳切。
不止是因着秦君的身份,更重要的是秦君的实力已经让她看不透。
刚刚那一瞬,秦君质问之时气势爆发,她是真的惊到了。
她这些年勤修不缀,从尊阶二段提升到尊阶六段,较之旁人已是长足的进步。
可秦君,这个她曾看着出生的孩子,真的不一样了。
以前便足够优秀,但如今,又岂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词汇可形容的。
她知道,若非刚刚秦君并没有责难她的意思,恐怕她甚至没有丝毫抵抗之力,便要俯首谢罪。
不论身份如何,这都是一个需她恭敬对待的强者。
可对秦君来说,这是为数不多的可以让她视为自己人的人。
她回了一礼,目中含着几分歉意,唤了更亲近的称呼:“云姨不必多礼,刚刚是我过激了,还请你谅解。”
秦君不是轻易迁怒的人,尤其还是自己身边的人,可是刚刚那一瞬,不可否认的,她在害怕。
害怕她避了这么久的人,终是再度受她牵连。
见面,即是永别。
若是如此,让她情何以堪?
索性,情况并未到这一步。
忆及刚刚秦君的样子,沐云微拧眉,暗叹一声,有些担心。
但又忍不住心中宽慰。
不管秦君如今修为如何,总归她心中赤忱并未因着这些年的经历磨灭。
不过,如今能真正被她放在心里的……
沐云看了一旁乖乖坐好的秦雅一眼,沉静的眉眼松了松。
总归有牵挂就好。
有牵挂就不会走到最后一步。
秦雅的身份,沐岫早已转告,沐云虽然是第一次见,但已有了一个模糊的印象。
而刚刚突发状况,她轻易平复了秦君的情绪,才真正让她了解了她在秦君心中的地位。
不过如今想这些也无用,她收了收思绪,看着等她回复的秦君,敛眉细说。
“当年之事清儿一直郁结于心,后来又遇到袭击,受伤落下了病根,这些年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但说来也无大碍。可近来,却又被刺激得复发了一次。”
沐云顿了顿,看了秦君一眼,声音沉了几分:“她遇到了,那个男人。”
当年事出突然,沐清和沐云又正好跑到西域游玩,横跨整个大陆,等收到消息回来时,木灵山脉燃烧了一月有余的大火都熄灭了。
只余这一片焦土和四周散落的同样闻讯回来却再寻不到家园的族人。
沐云和沐风作为当时木灵族残众中战力最高的人,不得不收起所有悲伤聚集残存的族人,带领他们重建家园。
木灵族地被袭之事本就动机不明,还得防着对方杀个回马枪。
但寻找沐君雅刻不容缓,而且弄清敌人的身份也是要事。
仅有的两大战力不得不兵分两路,沐风坐镇族中,外出的事却是沐云领命的,沐清随同。
这些年血盟行事渐显,木灵族又尤擅感知,甚至可从灵兽灵植中获取信息,凭着这些蛛丝马迹,沐云将这仇人揪了出来。
可是仇人易寻,这仇却难报。
血盟的势力到底有多庞大呢?单从有圣者坐镇阵法防护的木灵族地轻易被毁就可见一般。
木灵族全盛时期尚敌不过对方,如今剩下些老弱病残,如何与这庞然大物斗争?
沐云越是调查越是心惊。
而当时,圣唐这方与血盟的斗争还未放在明面上,依旧相互制衡。
她孤立无援,甚至不知这仇还有没有报的机会。
沐清与她一起,自是对所有结果一清二楚。
木灵族不畏死,但却不能白白送死。
沐清压下了这个消息,二人准备回族做一番布置再出门继续寻找失踪的沐君雅。
但不知是不是她们的调查让对方察觉了,很快有人找上了门。
她们双双重伤,可到底不是对付木灵族地的阵容,还是被她们逃走了。
但这次却有个意外收获。
血盟几位圣阶出手,木灵不敌很正常,但如此这般摧枯拉朽直捣黄龙,却是血盟也难做到的。
毕竟有大阵作为凭依,木灵圣者以此牵制拖延一点时间送出部分族人当是可以做到的。
盖因空域星移是圣者败而不死的根本。
——圣者以圣域为基础,可以到达大陆任何一角。
沐清早就怀疑,当初木灵族地的沦陷是否别有隐情,但能逃出来的族人除了感受到那与木灵族地格格不入的血气,连敌人的面都没有碰到。
一切真相随着那场大火掩埋。
那次袭击,让沐清注意到之前未察觉的疑点——一个藏在背后的对木灵族、对她甚为了解的人。
然后是再次不断地暗中探查。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就在赶来东域的路上,她竟意外找出了那个人。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本该死去的男人。
可这样一切就能联系起来了。
一个对木灵族地知之甚详,甚至连核心布置也一清二楚的人的反叛是毁灭性的。
木灵族的大敌她们对付不了,可出卖木灵族的那个男人绝不能放过。
而对方显然自始至终都未放弃过对木灵族的图谋。
可笑的图谋。
不惜拉上整个木灵族陪葬也想实现的最可笑不过的图谋。
若非当时沐云拼命拉着她,她当场就想冲上去拉着他去见姐姐。
可最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这一下气急攻心,以致旧疾复发,刚刚又念及姐姐一时悲愤才吐血不止,将秦君也吓得不清。
沐云三言两语将情况交代了一番,着重点却在最后一句,她相信秦君知道她说的是谁。
却不知秦君对当年之事了解多少?
又,是何态度?
是何态度呢?
秦君摩挲着手中葫芦光滑的玉璧,眸中闪过一丝深切的杀意。
这个世上最该死的人啊。
再等等,再等等。
不会很久了。
时间不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