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鲍二爷就出城去了谢泽营地,直到傍晚才依依不舍的告别诸人。
这一天里,鲍二爷看王爷看直了眼,因为见识短浅被桃浓连教训带鄙视,和安孝锐、霍文灿、李清宁几个人跑了马,打了猎,心满意足。
回到鲍府,鲍二爷直奔后宅,去寻他阿娘。
鲍二爷说的仔细,苏老夫人听的专注。
“……王爷真是好看极了,风仪极佳,大公子跟他真没法比,大公子的风仪,在人间,王爷简直不像人间所有,儿子没出息,当时就看傻了。
王妃也好看,可跟王爷在一起,就显不出好看了,不过,王妃气势极足,确实像霍三说的,是安家人的气派,王爷那么好看,王妃跟王爷站在一起,也没被王爷压下去,还是一眼就能看到。
王爷人挺和气的,不像霍三说的那样,寒气逼人。
李三爷说,是因为王爷自从娶了王妃之后,跟从前不一样了。
王爷待王妃极好。
没看到什么事儿,就是王爷看着王妃那样子,一看就是情份极好。
……
安五爷人也极好,真跟霍三说的那样,倒是王妃更像是安家人,安五爷爱说爱笑,猎到只黄羊,大呼小叫,看出来是真兴奋。
霍三人直爽得很,李三爷说他口没遮拦,还真是有点儿,他说李三爷笨得很,俩人差点吵起来。
我瞧他俩快吵起来了,还挺担心,想上去劝,安五爷一把拉住我,拉着我不往前反倒往后退,说他俩就那样,别管,还真是,俩人眼看要打起来了,一会儿自己好了。
还有那位桃浓姑娘,真是个奇人,真像传说的那样,肤黑,一眼看上去,真没觉得好看,可再看第二眼,就好看的不得了,还有,根本看不出年纪。
霍三让我猜桃浓的年纪,我算着,再怎么着,她也该三十往上了,可怎么都不像是三十多岁的人。
……”
鲍二爷兴奋不已的说了将近半个时辰。
苏老夫人听完,慢慢舒出口气。
“人家这是诚心要跟咱们交好。这事儿,从昨天起,我就一直在想。”
苏老夫人看着鲍二爷一口气喝了两三杯茶,才缓缓开口道:
“韩亲家那些打算,唉,他想得也对,人家认定了这杀父之仇,搁谁都得掂量了再掂量。
可他那些打算,那哪是活路,那是死路。”
苏老夫人连叹了几口气。
“我瞧着,这是人家送上来的机会,给咱们,也是给韩亲家的。
要是咱们,韩亲家一家,能跟王爷,还有霍家李家攀上,哪怕攀不上亲,攀上些交情,韩亲家这仇的事儿,就不能算没有半分支撑之力。
你刚才说,那位王爷跟太子爷情份极好?”
“对!”鲍二爷赶紧点头。“说是太子爷是跟王爷一起长大的,太子爷成亲前,跟王爷一直里外间住着,两个人一张床上也睡了好些年。
说是皇上和骆娘娘是拿王爷当大儿子看,太子爷更是拿王爷当亲哥一样。”
“嗯,那位秦国公主,跟太子爷可不怎么亲近,这事儿咱们打听过,韩亲家更是打听过。
我看这样,你跟霍家李家那两位爷合得来,这就是机会,你明儿一早再去一趟城外,跟王爷说,你正准备去成都府看你大哥,你大嫂不是刚生了老三,我让你去看看,你跟他们搭个伴儿。
你现在就跟在王爷身边,一来,从汉中往剑门这一路,有你跟着,韩亲家再想干什么,他怎么着也得掂量掂量,二来,这一路上,凭着咱们家的脸面,那些州县,总归能方便一二,这就是情份了。”
“好!我也是这么想!”鲍二爷眉飞色舞。
……………………
汉中城另一边的栾家宅院里,栾家大爷听小厮禀报,说鲍家二爷正张罗着收拾行李,要跟着城外王爷往成都城去,呆了片刻,吩咐小厮继续盯着,站起来,大步流星往后院去寻卓老太太。
“母亲,刚刚听到的信儿,说鲍家二爷要跟城外王爷他们一起,去成都府!”
栾大爷一进屋,屏退众人,看着卓老太太,劈头道。
“这是哪儿传来的信儿?确切不确切?”卓老太太挺直后背,忙问道。
“鲍家管事去买祭路神的香烛,跟香烛店伙计说的,鲍府西侧门外下人们住的地方,也都在忙这事儿,您也知道,往成都府不好走,要准备的东西多,看样子,鲍家没准备瞒着这事儿。”
“既然这样。”沉吟了片刻,卓老太太看着栾大爷,“咱们也不用太掖着藏着,你挑几个老成掌柜,在王爷前面半天路程,打前站,从汉中府到成都府,这一路上都有咱们的铺子,这个前站,一定要侍候好。”
“是!”
“第二件,你明天出趟城,请见王爷,别的不多说,就是去给王爷请个安,磕个头,要是王爷吩咐了什么事,这就不用我说了,你懂。”
卓老太太接着吩咐道。
“是,母亲放心。”栾大爷顿了顿,没看卓老太太,垂着头道:“三姐儿那头……当初是我不思量,没听母亲的话。”
“就是因为三姐儿,咱们现在,就是个求活罢了。”
卓老太太神情晦暗,沉默片刻,才接着道:
“你不是我亲生的,这些年,虽说咱们母子极亲,可到底不比亲生母子,你心里有你的想头,我跟你说话,也是想得多了些,有些话,没敢多说过。”
“母亲这是哪里话。”栾大爷有几分不自在。
早些年,特别是阿爹还活着的时候,他确实没把这位远房姨母兼继母放眼里过。
“荀先生听说了霍三爷和李三爷拜会鲍家二爷,就急匆匆走了,可见是这事儿,坏了荀先生的事儿。
鲍家可是刚刚从棉县外的庄子里赶回来的,鲍家老夫人,年年都要在棉县庄子里住到入冬才回汉中城,今年为什么这个时候赶回来了?听说还带了几十车的东西。”
栾大爷脸色微青,“母亲前天教导过儿子这事儿。”
“嗯,鲍家从棉县外的庄子里赶回汉中城这事儿,那位荀先生没想到,是不是?鲍家母子在棉县外的庄子里,荀先生知不知道?肯定知道。
荀先生是要拿鲍家母子作陪葬呢,就算不是成心,也是不在乎鲍家母子的生死。
鲍家可是韩统领正正经经的姻亲,这样的姻亲都能狠手陪葬进去,咱们栾家呢?
荀先生住在咱们家,指使着咱们到处打听,挑咱们的人动手,这是要把这事儿,栽到咱们头上。
我跟你说过,这攀交情,你没到那份上,攀是攀不上的,你去攀这交情,倒不如好好做生意,挣了钱把族学办好,请些真正有学问的先生,多拿些银子出来,供族里的孩子念书,平时用些心,把咱们的孩子教好。”
栾大爷垂着头,不说话。
“还有,咱们做生意的,一半在人,一半在天,这也是为什么生意人家最讲究修桥补路,济贫济难,修善修福,那是修运修福。
攀龙附凤,为虎作伥,不是生路,是死路。
唉,我就说这些,你好好想想。”
“是。”栾大爷垂头应了,站起来,退了几步,出门走了。
……………………
谢泽算着周娥的行程,在汉中郊外驻了十一二天之后,拨营启程,绕过汉中城,往棉县而去。
这趟启程,霍文灿和李清宁中间,挤进了一位鲍二爷,长长的车队尾,又缀上了二三十辆车,鲍二爷的行李倒不多,那二三十车,一半是带给他妹妹、剑门关韩统领儿媳妇鲍氏的,另一半,是带给成都府他大哥的。
虽说眼看着荀先生早就离开汉中城,过了棉县往剑门关回去了,鲍二爷又跟在他们中间,可安孝锐还是不敢大意,启程前两天,挑了三十来个精锐,往棉县去守着那片高高在上的湖泊,又往棉县县城派了四五个哨探,紧盯着小小的棉县城内外的动静。
谢泽掐着行程,没敢在棉县城外过夜,极早启程,过了那片高高的湖泊,走到棉县上口,才依着山崖,占了一处驿站歇息。
……………………
荀先生一路上不敢耽误,紧赶慢赶,赶回剑门关时,周娥已经剑门关两三天了。
周娥这个人,赶路的时候,只要她能作主,那就是能赶多快就多快,至于路上的景色美食这个传说那个典故,要是没人跟她说,她就是什么也看不到。
她又比荀先生早启程了一天,荀先生到时,她已经把剑门关能去的地方,都溜达一圈儿了。
韩统领见荀先生赶得嘴上爆皮的进来,呼的站了起来,急迎几步,“出事儿了?”
“还不能算出事儿,将军别急。”荀先生先安慰了句,“容我喝杯水。”
“走了风声了?先生是逃回来的?”韩统领亲自倒了杯茶递给荀先生,不等荀先生喝茶,就急急问道。
“将军这边听到什么信儿了?”荀先生惊讶问道。
将军这样子,过于急躁不安了。
“你先喝茶。”韩统领干脆坐到荀先生旁边,“那位姓周的女将军,周娥,大前天午正前后到的,说是奉了王爷的令,说从棉县到剑门关险峻难行,想请咱们寻几个老成向导派过去,带一带路。”
荀先生看起来渴极了,一口气喝了茶,一边示意韩统领接着说,一边欠身拿过茶壶,给自己倒茶。
“我细细问了周将军的行程,一算这日子,我这心就没能放下去过。
晚上我置了场酒,想探一探话,那位周将军问什么答什么,可就像她说的,她心眼少,说上头给她下军令,都是清楚明白,她只听军令,其余不管。
看起来,都是真话,她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周将军呢?回去了?你挑了人了?”荀先生连喝了几杯茶,哑着嗓子问道。
“我不知道你那边的情形,想着拖一拖,周将军刚到那天,传了话,我就说这人不好挑,让她别急,等我挑好了就打发过去。
就这一句,到今天,这都第三天了,她一趟没催过我,每天就是到处看,看的也实诚,净看攻防各处,看了还问,答就答,不答也不多问,还有,去吃过几回豆腐。
我这心里,实在不踏实,你那边怎么样?出什么事儿了?看你这脸色不对。”
韩统领一口气说完,就觉得心里好受多了,没那么七上下了。
荀先生连叹了几口气,三两句说了霍文灿和李清宁上门拜会鲍二爷的事儿,以及鲍家从棉县外庄子里赶回汉中城,特别说了那几十车包括大家俱在内的物什。
“……回来这一路上,我反复想过几回,还想着,会不会是我太多疑。
那位王爷和王妃到汉中城之前,逢州过县,必定要进城收买人心,被拒在汉中城外,打发别人拜访城中望族之家,变相收买人心,也在情理之中。
这会儿看,不是我多疑心,这是知道了,照那位周将军从汉中城外启程的时候看,那两位三爷拜会鲍二爷,确实是要点明了给咱们看的。”
“现在怎么办?看周将军那意思,她这一趟,也是点明到咱们头上的,不在乎咱们挑不挑人。”韩统领脸色微青。
荀先生见他一句没提鲍家搬家一般赶回汉中这事儿,眼皮微垂,也跟着略过这事儿,皱眉道:“周将军带了多少人?”
“七个人,两个向导,两个马夫,人太少,肯定不是来做内应夺关的。”韩统领直接答了荀先生这一问后面的意思。
“将军的意思呢?”荀先生看向韩统领。
“我哪有主意?这几天提心吊胆,就是担心你那边,担心你,这会儿……你说怎么办?”韩统领烦躁无比。
“要不,把大郎叫过来,一起商量商量?”荀先生看着韩统领建议道。
“嗯。”韩统领扬声吩咐下去。
没多大会儿,韩大郎急步进了屋。
荀先生三言两语说了他这一趟的情形,只略过了鲍家那几十车行李。
韩大郎听完,看向他爹。
“你说说,你先说。”韩统领烦躁的挥着手。
“阿爹,儿子觉得,那位周将军这趟过来,没有恶意。”韩大郎带着几分小意道。
“你这不是废话么!她是没有恶意,这会儿,她能有什么恶意?就是她后头那位王爷,肯定也没有恶意,可咱们这事儿,是在他们有没有恶意上头?他们没有恶意有什么用?”
韩统领火大了。
韩大郎低眉垂眼,不敢说话了。
“大郎这话很有道理。”
荀先生回缓了一句。
“将军,眼下,咱们面前不过两条路,一是把那一对儿夫妻留在这难于上青天的蜀道之中,让蜀中只有一条路,逼得整个蜀中和中原全力一战,韩家如何,只看蜀中如何。
另一条路,尽力交好那一对儿夫妻,之后如何,只看韩家在朝堂内外尽力周旋的如何了。”
韩统领抬手按在脸上,良久,看向荀先生,“先生的意思呢?”
“大郎怎么看?”荀先生看向韩大郎。
韩大郎瞄了眼他爹,“昨天,儿子奉命,多探探周将军的话,和周将军说到咱们剑门关的险峻。
周将军说,她没到剑门关之前,光是听说时,只觉得必定有办法攻破,天下没有攻不破的关隘,亲眼看了剑门关,周将军说,这关攻不破,她们家大帅也不行。
周将军又说,剑门关从来没被人攻破过,可蜀中,说陷落就陷落了。
丞相年纪大了,要是大公子不管,二公子……”
韩大郎再看了他爹一眼,犹豫了下,小心的接着道:“只要丞相不在了,就算大公子不会不管,只怕也有纷争,很难再像丞相在时,语出一人,权出一人。这话是阿爹说的。”
“大郎这话极有见地,将军,头一条路,难在蜀中。”荀先生叹着气,不再往下说。
“我想想。”好一会儿,韩统领有几分颓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