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灏临站在茶几前,无声凝着手里的玻璃杯,久久不动。
一个人心情不好时,看什么都觉得碍眼,他想着今晚的事,越发地气不顺,烦躁地耙了耙头发,放下水杯,打算冲个凉换个心情。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两下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他愣了一下神,想到什么,眼睛骤然亮起,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双腿已经大步迈过去。
往常这个时候,是纪宛恬固定打扫的时间,他在门后站定,稍稍收拾情绪,摆出冷漠的面孔,这才扶上门把。
门开了,纪宛恬果然站在外边,见了他也不说话,拎着吸尘器,一言不发地从门和他中间的夹缝中钻进屋里。
没料到她竟直接无视了自己,陆灏临僵站在原地,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桶凉水,什么欢喜,什么雀跃,统统都冷却不见了。
盯着她看了半响,他眼神不由自主地幽暗下来,关上门,走到沙发坐下,沉默望着她忙碌的身影。
屋里静悄悄的,空气中,只有她擦家具时发出的轻微响声,她的头始终压低着,垂下的刘海遮住了大半的脸,看不清神色。
纪宛恬干活向来利索,三下五除二地擦完家具,将干洗送回来的衣服叠好放进衣柜,最后打开吸尘器,呜呜呜地开始清洁地板。
陆灏临仍是维持刚刚的坐姿没动。
他其实很想打破这片沉寂,像往常一样,随便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或者故意刺激她损她,可他就是如鲠在喉,怎么都拉不下脸去做最先开口的那个人。
不知不觉中过了大半小时,房间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地板被拖得光可鉴人,最后再把茶几下的地毯吸一吸就算大功告成了。
纪宛恬拖着吸尘器过来,弯着腰,细心地清理地毯上的角角落落。
清理到一半,一双黑亮的皮鞋映入眼前,阻挡了吸尘器前进的方向。
她没因为这个障碍物停滞下来,偏开他的鞋,控着吸尘器继续呜呜呜。
她打定主意不要理会这个人,可陆灏临却沉不住气了,磨了磨牙,忍不住开口,“纪宛恬,你到底想怎么样?”
纪宛恬置若罔闻,继续干她的清洁工,只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陆灏临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讥讽地冷哼,“你是要做聋的传人还是怎么的?没听到我的话?”
纪宛恬手上动作一顿,直起身,目光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反诘,“是我想要怎么样吗,明明是你想怎么样才对吧?莫名其妙就冲我发脾气,我做错什么了我?!”
下车回到房间后,她很认真地回顾了好几遍事发全程,可无论怎么想,她都不明白他到底在气什么,前一刻还在关问她肚子难不难受,下一刻忽然就变了脸,翻书都没他速度快,真是有够阴晴不定的!
如果不是他老以欺负自己为乐,她简直怀疑他是不是在吃醋,不然怎么一听她说在想别的男人就炸毛了?
被她这么反驳,陆灏临更气了,但他清楚,这土包子是吃软不吃硬的,这种时候,他要是再拿出往常的强势做派,结果只会让她越来越生气。
他压了压心火,尽量缓着声道,“有话好好说,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也不怕飙血压。”
纪宛恬本想好好和他说话,可一听他这话,心里就是一团怒火,直眉瞪眼地怼回去,“我激动什么了?如果你不找我茬,我激动得起来吗!?”
他的脸又阴下来,语气沉沉地,“纪宛恬,我已经给了你面子,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纪宛恬只觉得可笑无比,什么叫做给她面子了?就他这副想吵架的态度,这就给她面子了?她忿不过说两句,就是得寸进尺了?
气到极致,她忽然没了吵架的力气,深吸了口气,忍住快要满溢出来的怨怒,迅速把最后一点干活,拎起吸尘器和桶,挺直背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这天之后,两人正式拉起了冷战大旗,平常见了面,谁也不理谁,只当对方是空气人。
艾瑞克刚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两人一天到晚吵吵闹闹地不断,他早就习以为常了,权当俩小学生在闹别扭。
本以为很快就恢复正常了,可结果一连过了好几天,这两人非但没有缓和的迹象,关系反而越发紧张起来。
等意识到事情严重时,艾瑞克追悔莫及,只恨自己为什么反应这么迟钝!
因为陆大爷自个儿心情不好,又怎会允许旁人活得灿烂呢?
于是从前那个阴晴不定,刁钻又刻薄的陆总又回来了,虽然他还是笑着,但只要下属没做好事,或者没达到理想的效果,他也不当面撒气,只会毫不手软地把相关人员折腾到几乎崩溃,
连着几波高层遭殃后,其他人看在眼里,吓得战战兢兢,人人自危,纷纷拿出一百二十分的干劲努力工作,就怕一不小心就得回家吃自己。
这样的局面又延续了几天,随着遭殃的池鱼逐渐增多,终于,被夹在中间的艾瑞克受不了了,为了不被同事们的苦水淹没,只好暗搓搓地筹起了法子。
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要化解这两人间的结,还得先去了解事情的源头,在陆灏临和纪宛恬之间,艾瑞克理所当然选择了纪宛恬,当听她说完整个过程后,他被深深地震住了,同时也狠狠地汗了一把。
他家少爷平常一副啥都无所谓的漫不经心样,没想到在对待感情上,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小家子气,为了这么点小事,居然让全公司的人也陪着他一起难受。
不过腹诽归腹诽,他没忘记自己的目的,无叹了口气,无奈地劝着纪宛恬,“纪小姐,虽然我这么说可能有点委屈你,不过,是不是能麻烦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和少爷说几句好话,让这事过去了?”
纪宛恬虽然是很讲道理的人,可这事明摆着她就没错,让她去给那个幼稚鬼道歉,别说门,窗户都没有!
于是她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凭什么要我去跟他说好话,明明是他自己的问题,他一个大男人,还要我一个小女子去哄他吗?真是笑话!”
艾瑞克冷汗涔涔,为难地说道:“话是这么说,但少爷就是那个傲脾气,只有别人迁就他的份,让他低头,那是太阳从西边升起的事。”
纪宛恬不高兴地哼哼,“他以为他是谁呢?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以为谁都要让着他吗?我又不欠他什么!”
“我知道您不欠少爷什么,可少爷心情不好,我们底下的人也跟着没有好日子过啊。”艾瑞克深叹了口气,“您就当一回观世音菩萨,救救我们这些受苦受难的人吧。”wavv
纪宛恬本来挺气愤的,不过听艾瑞克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好笑起来,“也没有这么夸张吧,惹陆灏临生气的人是我,他凭什么跟你们摆脸色呀?”
“凭他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啊。”艾瑞克再次叹了口气,说道:“除了顺着他的意,我们也只能顺着他的意。”
纪宛恬想到陆灏临平常的霸道行径,不禁有些惺惺相惜,同情地说道:“这样啊,你们也挺不容易的。”
摊上陆灏临这种不讲理的主,不想丢工作,确实也只能臣服在他的淫威下了。
见她似乎有松动的迹象,艾瑞克趁热打铁,说道:“所以啊,看在我们都是被压迫阶级的份上,你就当发发善心,和少爷和好吧。”
纪宛恬认真地想了一想,“不是我不想帮你们,而是……你也知道陆灏临的脾气,我要是巴巴地送上门,指不定他怎么嘲笑作弄我呢。”
不是她不讲义气,而是前车之鉴太多,陆灏临就是那种依依不饶得理不饶人主,气起人来不偿命,她怕自己到时受不住刺激,真要被他气吐血。
艾瑞克也知道自己在强人所难,平常陆灏临怎么对待纪宛恬的,他是最清楚不过的旁观者,少爷根本就是拿纪小姐当老鼠逗着玩,这会纪小姐真去求和了,可不是就上门找气受的吗?
最后他叹了口气,放弃地说道:“好吧,既然你为难,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说完,就晃晃悠悠地飘回了自个儿的房间。
纪宛恬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情一片复杂。
说实在的,陆灏临情绪不佳,天天当冷气制造机在家里晃来荡去,她心里能好受到哪里去,只觉得心里仿佛闷着一团气,无法发作,也无处可泄,只能生生地憋着。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艾瑞克都开口了,她也不可能真当什么都没听到,虽然很不想和陆三岁低头,但为了不影响其他人,她只能牺牲自己。
这一天,纪宛恬放学回到家,晚餐已经按时做好了,陆灏临他们因为有应酬,晚上就不回家吃饭了。
吃过晚饭后,她打开楼梯间的杂物间,从里面拎出吸尘器,刚要上楼时,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想了一想,打消了念头,将吸尘器又放了回去,而后回房间刷题修改论文。
她故意没关门,耳朵竖得高高的,一边埋头看书,一边分神去关注外面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