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灏临换了套浅米色套家居服,下面陪着白色的休闲裤,少了西装革履时的咄咄逼人,原本冷冽的气息尽数敛去,多了几分邻家的气息,清俊又干净。
只不过他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黑眸微微眯起,先是瞟了一眼纪宛恬,而后略略移开视线,似笑非笑地睨着艾瑞克。
陆大爷的审视,绝不能当成是普通的“看”,艾瑞克秒懂了他的眼神,忙往旁边挪了两步,十分自觉地拉远了和纪宛恬的距离。
他脸色看着有点诡异,纪宛恬没敢实话实说,心虚地低下头,“我们没说什么呀,就、就稍微讨论了下今晚的菜……”为了增加慌言的真实性,她还扭头去问艾瑞克,拼命眨巴眼睛,“是吧?我们就是在说晚餐的菜。”
艾瑞克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附和道:“是啊,少爷最近的胃口都不是很好,纪小姐担心是不是菜的问题,就过来跟我商量是不是要增加点菜样。”
陆灏临淡淡扬眉,唇角露出一丝微笑,玩味地看向纪宛恬,“真的?”
纪宛恬忙不迭地点头,“真,当然是真的!”wavv
陆灏临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嘴角的笑弧又深了几分,连带着说话也温和了不少,“都别站着了,吃饭吧。”
晚餐是丰盛的八菜两汤,其中囊括了纪宛恬最喜欢的糖醋鱼和蒜香烤乳猪蹄,不过她却吃得不是很尽兴,因为吃着吃着,她总能在举手抬眸间,很不凑巧地撞见陆灏临看过来的视线。
一开始她以为这都是意外,可随着次数的增多,她慢慢地品出了些许异常,心里不由暗暗嘀咕。
干嘛老是看她呀,难道是嫌她吃得多?
那不对呀,他一直都嫌她吃得多,还嘲讽说过她是猪呢,但以前也不这样盯着她看呀。
脑子里不停地晃着乱七八糟的念头,她猜测着他的用意,原本来势凶猛的食欲一降再降,变得食之无味。
趁着陆灏临低头喝汤的间隙,她忍不住在桌下用脚碰了碰艾瑞克,等对方疑惑地转过头,稍稍探身过去,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询问,“帮我看看,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艾瑞克见她神经兮兮的,还以为她要跟自己说什么小秘密,闻言不禁莞尔一笑,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她的脸,摇了摇头,以同样的低音量悄声回,“什么都没有。”
纪宛恬更纳闷了,既然她脸上没什么,陆灏临都在看什么呢?莫非他有话想跟自己说,却碍着艾瑞克在场,没好意思出口?
那就更不对了,对霸道不可一世的陆大爷而言,这屋里就没人能让他顾忌把?
就在她想着事情时,陆灏临喝完汤,习惯性地瞥眼看过来,正好抓到这两人又在偷偷咬耳朵,原本淡然的表情霎时沉下来,冷声道:“你们又在叽叽歪歪说什么,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刚刚那一下就算了,现在当着他的面还敢来,当他这个人是死的吗?
纪宛恬忙坐直身,乖乖地低头扒饭。
瞧她这副怂样,陆灏临更不爽了,目光盯着她看了一会,话语一转,直接把气撒到艾瑞克身上,“食不语寝不语,吃饭就吃饭,话还这么多,养了这么多年的教养都去哪里了?”
忽然被炮轰,艾瑞克觉得自己好无辜好可怜,但他又不能反驳,只好压低头,委屈地受下了。
没想到会害他被骂,纪宛恬心里内疚,忍不住替他说话,“你别怪艾瑞克,是我跟他说话的。”
竟然还敢帮人说话,陆灏临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啪一下放下碗筷,起身上楼去了。
他这一摔筷,另外两人都被吓住了,尤其是艾瑞克,面色是僵了又僵,等陆灏临一走远,伤脑筋地扶起了额,“怎么又生气了,这才维持了不到一天啊……”
一想到前段时间受的苦,他就郁闷地想哭,天啊,他已经不想当心理辅导师了!
一个人的包容量是有度的,公司那些下属在少爷这受了气,还可以找他吐槽诉苦,可他在这受了气,能找谁发泄呢?
纪宛恬看他这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心里更内疚了,想了一想,主动提议道:“要不……我上去跟他道歉吧?”
这话仿佛一道强心剂,艾瑞克瞬间来了精神,双眼发亮地望住她,“可以吗?”
纪宛恬当然是不情愿的,但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只好点了点头,破罐子摔碎地说道:“反正我昨天已经给他低过头了,也不差今天这次了。”
艾瑞克感动得差点没泪眼花花,动容地说道:“纪小姐,您真是佛菩萨,我已经不知怎么感谢您了……”
纪宛恬苦笑,“别这么说,谁让我们都摊上了这么一个主呢?”
事不宜迟,纪宛恬将几样菜放到一个托盘上,端起来,在艾瑞克包含期待的目光中上了楼。
房间里空无一人,没看到陆灏临的身影,她寻思了下,出了房间走向走廊尽头的书房。
在门前站定,她敲了敲门,果然,里面传来陆灏临低沉的声音,“别来烦我。”
这声音听着似乎还生气的,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门缝,对着里面的人轻声道:“你还没吃完饭呢,要不要再吃一点呀?”
辨出是她的声音,坐在书桌后的陆灏临一顿,黑眸盯着门背看了几眼,冷哼一声,“谁让你来的?”
纪宛恬见他没赶自己走,胆子壮了几分,笑着说道:“没有谁,我自己上来的。”
屋里的人沉默下来,好一会都没出声。
迟迟得不到他的回应,纪宛恬拿捏不住他什么意思,又等了一会,试探地问了句,“你要是不反对,我进来了?”
回应她的依然是一片沉默。
她抿了抿唇角,用托盘推开门缝,抬脚走了进来。
进去后,她也不看那边的人,边径直走到茶几旁,若无其事地笑道:“辛苦工作了一天,饭还是得好好吃的,不然晚上又要饿了。”
陆灏临侧着身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脸,半响,沉沉开口,“气都被你气饱了,哪还吃得下。”
纪宛恬眨了眨眼,转过身看他,求教地问道:“可我不知道哪里气到你了,我不就是和艾瑞克说了几句话吗?”
不提这个还好,陆灏临脸色立马臭下来,“你和他的话这么多,为什么到了我这里,不是就变哑巴就是泼妇?”
纪宛恬嘴角抽了抽,没出声,心里却暗暗嘀咕,那不是你自找的吗?
她又不是爱发脾气的人,要是他一天到晚刺激自己,她能这么对他吗?
见她答不上来了,陆灏临冷哼了声,别开视线看向窗外。
气氛陷入凝滞,纪宛恬在原地站了片刻,觉得不能这样僵下去,往前走了几步,在他桌前停下来,好脾气地劝道:“好吧,就算我错了,我跟你道歉,你好好吃饭,行吗?”
陆灏临板着脸,并不受她的求和,“嘴上的道歉有什么用,我不需要你的虚情假意。”
纪宛恬有点生气了,“我哪虚情假意了?就算是虚情假意,好歹我也拉下来过来找你道了歉,你就算不接受,也不能这么说我吧?”
陆灏临抿紧唇,不说话了。
盯着他侧脸看了半响,纪宛恬忽然就没了脾气,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陆灏临,你又不是小孩子,用得着一言不合就摔碗走人吗?还要我过来哄你,你一个大男人,难道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这话很不中听,纪宛恬以为自己会看到他大发雷霆,结果却很意外,他脸色并没有变得更难看,转过来看向她,目光变得若有所思。
纪宛恬也不怯,就这么和他对视着,神情坦荡,眸光清澈。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任时间一点点地流淌,过了不知多久,陆灏临终于开口打破这片沉寂,徐徐道:“端过来。”
纪宛恬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颇有些古怪地打量他。
陆灏临板起脸,“叫你端过来,没听到我的话吗?”
纪宛恬回过神,忙去把托盘端到他面前,而后站在书桌前,看着他执起筷子,姿势优雅地用餐。
这么盯着人吃饭怪不好意思的,纪宛恬正要离开,却冷不防听到他出声,“去哪?”
纪宛恬看了他一眼,说,“你不是在吃饭吗?我去打扫你的房间。”
陆灏临端起一碗汤,面无表情地命令,“不许走。”
“……”纪宛恬哑了哑,莫名其妙地看他一会,不太肯定地求证,“那我……站在这看你吃饭?”
他不答,只无声地喝着汤,默认的样子。
没办法,纪宛恬只好留在原地,无奈且无语地围观陆大爷吃饭。
“纪宛恬,你刚是不是在和艾瑞克说我的坏话?”
纪宛恬正放空脑袋神游宇宙,听他这么一问,摇头道:“没有。”
他轻哼,“我不信。”
“真没有。”纪宛恬有些无力,“我们只是在讨论你这次怎么轻易就放过我了。”
他神色顿了一下,又问,“那你们讨论出什么结果了?”
纪宛恬朝天翻了个白眼,说,“结果就是,我们一直高度认为陆大爷您大人有大量,没有和我这个难养的小女子一般见识。”
他眼睛闪了闪,眸色多了一丝笑意,“说的不错,我确实很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