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衔珠给他喂了两口鱼汤。
他的嗓子才稍微湿润了一点,缓着声道:“现在,他大概觉得大仇已报,我也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他便义无反顾的去了……”
凤衔珠沉默片刻后才道:“他这样离开,对他来说也许是最好的。”
“是的。”月镜离有些悲凉的笑笑,“所以我再不舍,也只能送他离开……”
“祝福他们吧。”凤衔珠轻声道,“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月镜离微微垂眸,微微一笑:“嗯。”
而后他将脑袋靠在凤衔珠的肩膀上,阖上眼睛:“让我靠着你睡一会。”
凤衔珠一动不动:“嗯。”
月镜离似乎是睡着了,凤衔珠看向静静躺在榻上的夜听雨,船舱的窗子已经被打开,清凉的海风带着淡淡的、新鲜的海腥味吹进来,满室的清新。
夜听雨已经梳洗干净,换了一身干净的长袍,连头发都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的伤口也擦上了膏药,伤痕看起来淡了不少,他的面容更是一改往日的冷峻、淡漠,变得柔和、安详,唇边还带着很淡的微笑,就像疲惫之至后睡得很好,正在做一个很美妙的梦。
夜听雨,终于可以安心了。
“唰啦——”海浪如花一圈圈的盛开,荡漾,轻拍着船身,发出千篇一律却又温柔悦耳的声音,如海的低吟。
凤衔珠的目光投向窗外的海浪,又投向远空,阳光明媚,蓝天白云,昨夜的大风大浪与厮杀死亡似乎已经变得很是遥远。
而镜岛,却是慢慢的近了。
午时,月镜离乘坐的大船抵达码头,无数百姓闻声聚过来,黑压压的挤成一片,等着迎接他们的王凯旋归来。
不过,他们没能见到月镜离,只看到了月鹰。
月鹰下船,站在岸边那块大石头上,告诉百姓们:“昨天晚上,我们在碧波群岛遭遇乌衣卫主力,陛下亲自参战,受了重伤,眼下正在养伤,不宜见风,不宜见客,还请各位乡亲先回去,我代陛下感谢各位乡亲的迎接。”
他顿了一顿,大声道:“请各位乡亲放心,陛下很快就会恢复健康,到时一定会出门,亲自感谢大家。”
众人听到他们的王受了重伤,无不关心,纷纷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陛下了,还请陛下安心养伤,切勿操劳。”
“乌衣卫都被杀光了吗?他们是不是还有人潜伏在岛内,伺机作害?”
关于这一点,月鹰很肯定的告诉他们:“各位乡亲放心,就我们所知,乌衣卫剩下的人都跑去碧波群岛追杀陛下了,而且都被我们全数歼灭!另外,我们已经找到了乌衣卫所有头目的尸体,就算真的还有漏网之鱼,也成不了气候,大家不必担心。”
乌衣卫杀人成性,除了白观岚、木成荫、水行舟三人因为得到千秋业的恩惠、栽培、重用而对他忠心耿耿外,其他人哪里会为了给千秋业报仇而一次次的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
只要白观岚三人死了,乌衣卫便彻底散了。
百姓们听了无不欢欣:“陛下万岁,镜岛终于可以平安了——”
“还是陛下厉害啊,听说这次是陛下的引蛇出洞之计,那些乌衣卫都是被骗去碧波群岛的,然后来个瓮中捉鳖……”
“乌衣卫先前杀害月无泽,还陷害陛下的人,终于有报应了,月神开眼,海神开眼啊——”
“此次除掉了乌衣卫,是镜国之福啊,咱们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错了,陛下这般英明,才是镜国之福啊……”
……
月鹰示意百姓们让出一条通道,而后指挥士兵抬着月镜离乘坐的轿子下船,轿帘子遮得严严的,不泄一丝内幕,里面,是月镜离和夜听雨。
月镜离带着夜听雨上了直通月神山脚下的小船,然后又乘坐吊篮回到皇宫。
这日下午,月镜离发布了两道圣旨,第一道圣旨是封夜听雨为长老,赐号为“义”,第二道圣旨是给夜听雨赐婚,赐他与镜雪公主成婚,骨灰共葬。
消息传出,在镜岛引发了不少议论。
镜国没有“王爷”这种爵位,“王”是唯一的,国王或者皇帝之下便是长老、皇族成员,而后是将军和各种朝廷官员。一般说来,长老至少都是镜国人,从未有过非镜国人担任长老的先例,因此,夜听雨被封长老算是空前之举,坊间议论颇多。
不过,百姓们都隐隐听说过夜听雨的事情,加上王权至上,夜听雨和镜雪都已是亡故之人,百姓们倒没有不满或者不平,只是当成一个故事、传奇议论罢了。
至于镜国的官员、将士,多多少少都知道内情,对夜听雨其人是敬佩,自是接受。
下达圣旨的次日,月镜离低调的为夜听雨和月镜雪举行了婚礼,这场婚礼只有他、阿蒙、凤衔珠和一些与夜听雨接触较多的镜国将士、官员出席,既不对外开放,也不对外公布。
为了避免引发围观和议论,天未亮的时候,月镜离就已经一身便装,蒙着面纱,亲自护送夜听雨的棺椁前往皇家陵园。
在月镜雪的陵墓前,月镜离点燃火堆,静静的看着夜听雨的棺椁燃烧。
再然后,他亲自打开月镜雪的陵墓,挖出月镜雪的骨灰盒,将夜听雨的骨灰撒入其中,再盖上盖子,封死骨灰盒。
再然后,他将两人的骨灰埋在地下深处,一层一层的用各种坚硬的石头封死,足足砌了两三丈高,最后才将地面上的墓包复原。
如此,即使沧海巨变,也很难有人能打扰到他们。
忙完这一切时,天色已经暗了,白色的雾气又笼罩在四周的海域上,还弥漫到了月牙半岛,月镜雪的陵墓也被夜雾缭绕着。
“姐姐,听雨,希望你们幸福。”月镜离将手放在墓包之上,轻抚用秘密咒文刻写的两人的名字,第一次开口说话。
而后他收回手,转身离开,再没有回头。
生命尚未停止,生活仍在延续,他便只能往前看,往前走,哪怕双脚已经伤痕累累,染满血迹。
在乘坐小船回月神山的途中,月镜离紧紧握着凤衔珠的手,低声道:“镜国百废待举,举国劳碌,我们先订婚,一年以后再成婚如何?如此,你也能有更多的时间看看这镜国,适应这镜国。”
凤衔珠微微的笑:“好,我正想着离开镜岛,去别的岛屿看看,待我回岛之时,我们就成亲,如此,婚后我便能安心的待在家中,生儿育女。”
月镜离微微的笑了,额头与她的额头相抵。
一切,尽在无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