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送给湘灵一面镶锲着双盘龙的铜镜,他说,曾有个大诗人,叫刘希夷,他给心爱的女子写过一首诗:愿作轻罗著细腰,愿为明镜分娇面。
他送给她明镜,也剖开了少年的心意。
湘灵收下了镜子,爱情在他们的心头萌芽,渐渐长成了一朵缠绕着彼此的花。
少年与少女就这样私定了终身,还偷尝了禁果,漫漫长夜,他们依偎在一起,任由月辉披在身上,镶起一层银色的边。”
当偷尝禁果四个字从沈平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教室里女学生的脸上表情更加羞红了,反倒是男同学的脸上带着坏笑。
“禁果呀……”
“小沈老师这算是在课堂上开车了吧?”
“这怎么能算呢?”
“哎呀,我觉得你们的关注点错了,现在应该关注在古代私定终身的下场啊!”
“没错,我感觉这里应该是白居易的人生转折点。”
教室里议论纷纷。
沈平点点头,继续说道:“这段感情很快被白居易的母亲发现。
烂俗的情节再一次出现,母亲认为,白居易总有一天要踏上仕途,娶的必须得是高贵门第的女子,所以,她果断棒打鸳鸯,绝不认可身为村姑的湘灵。
白居易并没有退缩,这是温柔的少年第一次尝试去反抗他的母亲,有着从没有过的倔强。
贞元九年,白居易的父亲迁任襄阳别驾,此时国家的局势也大体安定了,母亲决议带着一家人前去襄阳。
如此,离别终究是来了,无可阻挡。
走的那天,这对恋人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湘灵将那面铜镜还给了他,说:我等你将它再次给我。
白居易接过镜子,沉默不语,他重重的点了点头,留下了他离别之际写给她的诗。
他经常给她写诗,每当那时候,湘灵就支起下巴静静地听,目光里满是崇拜,而今天这首《留别》,很有可能是他给湘灵写的最后的诗了。”
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沈平拿起桌子上的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这首诗。
秋凉卷朝簟,春暖撤夜衾。
虽是无情物,欲别尚沉吟。
况与有情别,别随情浅深。
二年欢笑意,一旦东西心。
独留诚可念,同行力不任。
前事讵能料,后期谅难寻。
唯有潺湲泪,不惜共沾襟。
“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呢?秋意凉了就要卷起竹席,春日暖了就要收起被子。
你看吧,就连这些无情物,分别的时候都有些让人舍不得。
更何况是和你呢?
这两年我们度过了多少欢乐的日子,多么缠绵的情意,却不想,突然间就要各奔东西。
虽然我也想留下,甚至带你一起走,但我现在的能力还做不到。
以前谁能预料到今天呢?
未来会怎样我也不知道。
只有那双眼不断滚落的眼泪,不停地在打湿你我的衣襟。”
此话一出,整个教室都哗然了。
“我勒个去,白母棒打鸳鸯啊!”
“就是啊,喜欢就是喜欢,凭什么不让人家在一起啊?”
女同学们不愿意了。
沈平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马车咕噜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白居易趴在车栏上,努力的睁大眼睛,眼看着湘灵单薄的身影渐渐变小,最终消失不见。
他的泪水溢满脸颊。
路途上,每当经过高处,他就下意识的回头,仿佛那个熟悉的倩影就在身后一般。
他寄给她诗,题目就叫《寄湘灵》,这是他第一次在诗中留下爱人的名字:
泪眼凌寒冻不流,每经高处即回头。
遥知别后西楼上,应凭栏干独自愁。
在襄阳,因父亲是别驾,白居易的生活水准一下子提高不少,终于不用再过符离时的苦日子了。
可他还是不开心。
他忘不掉,忘不掉一个宛若天仙似得少女,他忘不掉她捧着脸看她的眼眸、忘不掉她听自己吟诗时的认真、忘不掉自己离开时,她泪眼婆娑、茕茕孑立的无助。
尤其是夜深人静时,他更是相思成疾,咬着自己的手,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夜半衾裯冷,孤眠懒未能。
笼香销尽火,巾泪滴成冰。
为惜影相伴,通宵不灭灯。
湘灵,
我想你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沈平又是叹了一口气,神情带着淡淡的遗憾,顿时将整个气氛渲染到了整个教室。
“这个时期的白居易,好痴情哦。”
“对啊,那种懵懂无知的爱情却被母亲阻拦不能在一起,想想就觉得好可悲。”
女学生们被白居易和湘灵之间爱而不得感情感动了。
沈平沉默了一会儿,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贞元十年,白居易的父亲去世,一家人再次回到了符离。
按照礼法,白居易要披麻戴孝,在家丁忧近三年,故而虽然恋人再次相见,他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违去和湘灵私会。
二人只能犹如初识一般,在窗篱下,眉目传情。
直到贞元十二年,白居易丁忧完毕,这年他二十五岁了,湘灵也已经二十一了,在提倡早婚的大唐,其他男女在这年纪娃都有好几个了。
他鼓起勇气,恳求母亲让自己把湘灵娶回家。
母亲不许,还勒令他不准再和湘灵来往。她对白居易说,你要娶的应该是对你仕途有帮助的女子,你要是娶一个村姑,那岂不是让别人笑话咱们白家?等将来我死了,要怎么在你父亲面前解释?
在中古社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没什么自由恋爱,只要母亲不点头,白居易是没办法迎娶湘灵的。
他的苦涩无法言说,只能写成文字,如贞元十四年,以湘灵的视角写的那首《长相思》:
妾住洛桥北,君住洛桥南。
十五即相识,今年二十三。
有如女萝草,生在松之侧。
蔓短枝苦高,萦回上不得。
人言人有愿,愿至天必成。
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
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这首诗的意思是:我住在洛桥北,而你住在洛桥南。
认识你的那年我刚满十五岁,如今却已经二十三了。
我就犹如生长在松柏旁边的藤萝,无论我的藤蔓如何去攀岩、萦绕,都无法跨越家世门第的那层坎儿。
人家都说,一个人只要有愿望,老天都会成全她。
那么我愿成为远行的走兽,跟随在你身边,每一个脚步都和你并肩而行。
那么我愿成为深山的乔木,陪伴在你身旁,每一条枝桠都和你连理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