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深,微凉。
黍离眼神有些游离,望着暗淡的光晕,沉思。
他一直未曾忘记,盛宴将至。
邪神将一一莅临,瓜分这一块区域。
而盛宴最可能的地方,就是楼兰遗迹所在之地。
遗迹里有一把刀,可能是比秋水还要强大的刀。
──遗迹之中,邪念极度稀薄,那些旧时候的能力并不会被压制。那里是弑神最前线。
弑神前线……
黍离的呼吸依旧平稳,眼中却闪过一丝怀念。
他转瞬斩断了怀念。
不要回顾,频繁回头的人向来走不了远路。
在薄薄的夜色中,黍离思索着那些遥远的危难。
邪神已经降临了一位,虽然疑似已经身死,但的布局依然没有揭开。
黍离不会小瞧一位邪神。
特别是能找到理由莅临人间的邪神。
还有那场突兀的大风,久未遇见的灯神拦路……
黍离想到了酒。
于是又想到精灵的酒。
水之精灵这次拿来的酒壶应该是神秘物品。
短暂的发散之后,黍离很快重新思索着那场大风。
维齐尔背后,可能有一位存活的强大神话种,维齐尔这个名字黍离在旧时代曾经听过──他可能是风之巨灵中某个强盛的部族的一员?
而那位可能存在的神话种,甚至很有可能是一位独行的精灵。
现在这种残存苟活的世界,巧合并不少见,但更多的却是刻意。
谜团依然如海,黍离觉得黑暗中有着无数的目光在注视着他奔赴他们期望的方向。
忽然,黍离扭头看向侧边。
越过昏暗的空间,无视那些富有精灵特色的轻纱,黍离凝视着麦秀的侧脸。
那是正常人类少女的脸庞。
弱小、无助,却又莫名的安静,好像很心安。
她已经睡着了。
满目疮痍的无人之地捡到一位弱小无助的小女孩……
这可真是落魄英雄的标配啊。
但是落魄倒是真落魄,英雄可一直称不上。
哪怕我曾经刀砍邪神。
黍离搭在桌上的手指一动,向秋水的刀鞘稍微移动了一些。
遗迹没有满溢的邪念来压制其他能力,虽然并不一定保有着灵气,但总比外面要好。
这个遗迹里,会不会有一些活着的人呢?
黍离这样想着,突然失笑。
想的有些远了,现在真正关键的,该是灰雾之林和精灵啊。
草妖等到入了灰雾之林反而不再见到,可按常理,草妖这种精怪怎么也该是在树林中多一些。
即使是诞生在树林之外,也该本能的聚集向树林之中。
草妖的分布让黍离有了一些猜想:可能是因为天敌,可能是因为天性,但联想到那条劈砍出来的小道,黍离觉得,可能是被养殖。
放到军队,就是军屯。
联想到水之精灵所说的骷髅,黍离猜想,灰雾之林中真的有骷髅的军营,他们在养殖草妖。
游魂按照水之精灵的说法,是阵亡将士的意志,那骷髅便是阵亡将士的尸骸?
那条劈砍出来的道,会是给骷髅走的吗?
那草妖被养殖的原因是什么呢?果?还是什么?
黍离一点点梳理思绪、抽丝剥茧,一点点熬过了一个本可以很舒适的夜晚。
他面色沉静,在灯盏上轻轻一按,熄了灯。
闭上眼睛,安于黑暗。
明天……还要再观察一下这里有没有问题。
如果有,就要想着离开了。
如果没有……
我要救她们吗?
救这群深陷谜团四顾茫茫皆是迷雾的精灵?
黍离脸上依然是一片平静,可心里却泛起了圈圈涟漪。
就像他一步步迈入湖中,荡起的波纹一样。
近的,灰雾笼罩着这里。
远的,此处将要爆发盛宴。
苟存至此的镜湖,真的能安然的度过盛宴,然后再卑微的苟活吗?
所谓的领主和一直被放任的灰雾之林……
黍离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这有点像是“猖狂”。
那被刻意放任的存在……
生命在“猖狂”之时便被按下了倒计时,被邪神注视着的个体,总将在其目光之中,沉沦而溺死。
那之前,他被允许肆意张狂的活着……
以其意志的激荡与求生的疯狂,为邪神献上一幕或血腥或荒凉的末路穷途。
一人之死,在邪神的目光中,成为漫长而奇特的仪式。
黍离缓缓的揉着。
用力、却不坚定,迟缓、却不淡泊。
黍离蓦然想到那陌路相逢的凶徒。
克制的凶戾,压抑的疯狂,黍离再度回想,却不再像当时那样淡定。
冥冥之中,黍离觉得他们会再见。
那个凶徒依然保留着克制,他不像是会四处逃窜的逃亡者,他来到这里,肯定有特别的目的。
楼兰遗迹?
如果真的这样,那就有趣了。
遗迹之中,邪念稀薄。
这足以让黍离这种战斗力的存在解放出更强的战斗力。
──并非是说体质能力之类的突然变强了,而是很难洗刷的是,人类的绝大多数能力在出现时,都是以灵气环境为潜在逻辑的。
邪念取代灵气,并不只是熄灭了某些灵气驱动的能力,更本质的是,在邪念环境内,格斗技巧不再适用了。
──无灵环境下,格斗技巧都需要全部推翻,更不必说骤然更改为邪念环境。
格斗技巧已经是最不受灵气亦或者邪念影响的能力了,它尚且如此,更勿论其他能力。
这种压制,在从邪念切换为稀薄邪念稀薄灵气环境后,会变成更强力的反冲。
触底反弹。
黍离笑了。
一直如此,这片大地,依然有人妄想着以凡人之躯,比肩神灵,然后……
弑神!
黍离重新睁开眼,满眼淡漠,如同漂着浮冰。
无可奈何的灰暗世界里,黍离缓缓按在自己的心上。
听呐,它还在跳动。
沉闷,缓慢,低昂,滚烫。
若是想要逃离死亡,再怎么突兀,此刻也该逃离了。
至少可以晚死,再寻转机。
但是……
果然……
我依然,想要弑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