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
勃朗市,十三区。
街道依旧繁荣
连绵的夏季阴雨散去,灰霾的天空被太阳从中划开,暖金色的晕黄的光洒遍了整座城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街道上穿梭着,那些博物馆和二十四小时开放的公园早已经是人山人海,东西南北都能看见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住宅区、商圈、交通入口、公共活动中心、办公带
这座城市的伤痛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平过。
所有的疮痍、所有的倒塌、所有崩坏和所有的溃决关于那一晚的记忆,似乎全部从这座城市地表、从每一个人心里,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人们像过去成百上千日一样的生活,重复着同样的行为、工作、日常轨迹。
什么都没有发生,像以往的时间一样。
今天的勃朗市。
又是平静的一天
此刻。
中央公园的大草坪里,一群人正围绕着人工湖野炊。
大一点的孩子们忙着生火、串肉、支起帐篷和烤架,小点的孩子在福利院老师的指挥下负责铺展餐布和摆设果篮。几个穿着蓝白工装的社会义工蹲在一旁拍照,闪光灯照亮了每个人的笑脸,也照亮无数帐篷顶,那金光闪闪“伊里奇福利院”几个大字。
“大哥。”
人工湖畔的小树林,安东用手顶了顶白术。
“干嘛?”
“大家好像都在做事,我们要不要去帮忙烧火?”
“我不做事,就是最大的帮忙了。”白术摆摆手:“你能指望一个残废去做什么,拯救世界吗?烤肉地方又是个大坡,我要是不小心滚到水里淹死算谁吧?”
“可是”
“让我们一起来玩过家家吧!”
灰扑扑的米娅突然窜出来,拉着一个灰扑扑的小姑娘,头顶的大狮子耳朵一摇一摇:“我当爸爸!瓦尼娜当妈妈!亚述哥哥就当舅舅!”
“那我呢?”安东懵懂指向自己。
“你当狗熊弟弟!”
安东:“”
白术笑了笑,扶着新买的轮椅,转了个身。
这座城市所有人的记忆都已经在两个月前,被2681重置到什么都没有发生的那一刹那。
不光是记忆。
连损去的建筑、深裂的地表、甚至,是某些死去的人群都完好无损的再度出现。
那晚发生的一切就像是故事上的一页纸。
故事被重新编辑后。
一切,也就都随之重来
暖黄的阳光通过树桠的间隙,洒在他的头发和手指上,在这郁郁葱葱的树冠底,给他一种久违的温暖,像是全身都浸在蒸着白烟的温水里。
这两个月里。
基金会并没有联系他。
不管是舰队超视距打击,还是帮他规避现实编辑的纳米芯片尽管他们似乎因为某种莫名的缘由对白术表露过善意,尽管白术对他们保管的收藏物抱有极大兴趣。
但基金会。
就像是刻意遗忘了他。
稀稀落落的笑声清脆传过来。
这座中央公园的游人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多了起来,白术也笑了笑,在他抬起头的刹那,左眼突然猛得一亮。
“怎么了。亚述大哥?”扶着轮椅安东低下头。
“没事。”白术露出洁白的牙齿,笑:“我现在去前面随便转转。”
“好耶,我也要一起!一起撒尿!”
“滚啊!”
两分钟后,摇着手轮圈的白术从一片荆木丛里转出来,轻轻向他们招手。
安东和米娅兴高采烈跑过去,围着白术叽叽喳喳。
却没有人没有注意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轻得,像是没有重量
痛
身体每个细胞都在痛,每根神经,每一条血管都在哀嚎呻吟
伦德从黑暗中睁开眼。
周围古怪的银白色金属墙壁环绕着他,四根如同某种海洋生物触须的管道从墙壁伸出来,末端死死吸附着他的四肢,将他托举到半空。
像是要狠狠炸开了
“!”
从浑沌意识里苏醒过来的他,强忍着莫大的恐惧和恶心,勉强咬住舌尖,召唤出一把无形武器。
噗!
无形的刀刃狠狠砍在连接他身体的管道上,却不像预想中一挥两段,而是滋溜溜窜起了一排火花,尖锐刺耳的碰撞声令人不禁舌尖发苦。
刺刺刺刺
又是几次碰撞,在依旧未果后,无形的刀刃开始像锯木一样来回切割着管道,高速切割碰撞的刺刺声沉闷回荡在这片狭小空间。
不知过了多久,在终于吸附左手的第一根管道被锯开后,伦德身体突然一松,死寂的法力逐渐开始涌动。
“禁魔装置吗真是,好古怪的设计”
重新涌动的法力带来清新的生命能量,源源不断,填充着这具濒临破碎的身体。伦德松了口气,他竭力探出左手,在数十秒的难堪沉默后,挣扎吐出了几个音节。
“三型法术杜姆因的腐蚀外衣!”
左手掌心猛得喷出一团水绿色的能量洪流,顺着他身体流动,很快覆盖了全身,形成一件腐蚀外衣。
管道在那由能量洪流聚成的腐蚀外衣中一点点溶解,周围弥散着强酸烧灼空气的焦糊味,几秒后,伦德狠狠从半空坠下,跌到同样是银白色的金属地面。
“这里是什么地方?”
囚禁他的是一片40平米的方形空间,无论上下左右的长宽高都均匀等分,透露着一种冰冷冷的,数理美感。
这间不算大的囚室同样被银白色调包裹,反射的冷光像无数眼睛在恶意窥视着他,窃窃私语,让伦德莫名产生了一种呕吐和强烈的眩晕感。
他卡着嗓子,踉踉跄跄朝门口跑去。
房门出乎意料的被轻易撞开,等他茫然回过神时,自己已身处在一条一眼也望不见的银白长廊。
“妈的!!!”
一股战栗从他的脊椎扩散到全身,强烈的恐惧让伦德身体一时间失去了控制,头发像触电一样发麻。
无尽的银白长廊左右,是密密麻麻,无数的小门。
和关押他的,那个房间一样
每一扇门口都贴着白色的编条,伦德看着那些陌生的文字,一种本能的恐惧吞没了他,让他战栗不已。
他浑身颤抖着朝身后望去,在自己的那扇门,也同样贴着白色的编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处于呆滞状态中的伦德还未回过神,一阵强烈又令人恶寒的惨叫声就尖锐打断了他的所有思绪。
一只怪诞的巨型生物,一只宛如蟾蜍、乌鸦、鼹鼠、马陆、秃鹫、森蚺或者是腐烂的人类尸体拼凑成的东西,痛苦撕扯着自己的脸皮,身体不断撞击房门。
伦德闻到了烧焦腐烂的味道,那股像是蜡尸又像是焦骨头混合的古怪气味让他头昏脑涨。
而惨叫中的怪物也同样注意到了伦德,它痛苦朝长廊伸出手,露出手臂的骨头和无数腐烂的大筋。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次轮到伦德尖叫了。
他像兔子一样撒腿就跑,头也不回。
长廊左右的无数东西被他惊动,那些生物或是无法被称为的东西有的正用无神的眼睛漠然注视着他,而有的只是一动不动。
狂奔中的伦德并没有发现,在那些长廊左右,更多的房间里是空无一人,编条上还贴心标注了的字样。
双腿逐渐发软。
当伦德气喘吁吁停下来,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的时候,这条银白色的长廊依旧在无限延伸。
它像是看不见尽头,也像是不会尽头。
“这么能跑,有考虑过去参加奥运会吗?”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伦德尖叫着蹦起来,慌乱挥拳朝后打去,牙床却突然齐刷刷摇了起来,仿佛在口腔里下起一场暴雨。
眼前猛得一黑。
“靠!不会被打死了吧?”
在昏过去的最后一刻,他依稀看见一个黑影嘀咕着,慢吞吞走过来,还试探性给了自己几巴掌。
“我我”
伦德喉咙勉强挤出几个音节,然后两眼一翻。
不知过了多久,
当伦德又一次黑暗中醒来,迎面见到的是一张熟悉的笑脸。
“醒了?”
他说:“手术很成功!你现在已经是一名女孩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