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像是被悬挂在人脑袋上的达摩克之剑。没有留神的时候,它似乎并不存在,而在获得注意的时候,它则充分展现出了自己的存在感。
孙立恩觉得自己有些腿疼。
“出来了!”就在他正在迟疑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的时候,周围忽然传来了一阵议论声。孙立恩转头一看,在他和沈玥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大群医生。他们正和自己以及沈玥一起,焦急的探头往手术室里看去。
“情况怎么样?”孙立恩一眼就看见了曾经见过面的赵崇喜主任,他连忙带着沈玥凑了过去,一边问着情况,一边向正在往外推的手术床看去。
“曹鑫,男,28岁。贫血(061532),左肝叶缺损(031133),胸骨骨折(030927),低血钙(021151),酸碱平衡紊乱(004811)。”
五个症状,都很危险。但孙立恩却长舒了一口气,至少曹博士活着出了手术室。
“手术还算顺利。”赵崇喜一看孙立恩身边这位眼圈泛红的姑娘,就知道这应该是小曹的家属来了。他朝着沈玥点了点头,“具体的问题等会去会议室里说,先让护士们把小曹送到icu去。”
沈玥担心的看了一眼正在被推出来的病床,床旁挂着三四瓶液体,还在渐渐注入曹鑫的身体里。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捂住嘴扭过了头去。但也只是转了一下头,就又死死盯着床上的曹鑫看,似乎希望通过双眼确认自己的男朋友安然无恙。
曹博士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嘴唇上一层嘴皮干裂开来,里面似乎隐约还能看见血肉。他的脸上呈现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而且底色仿佛还有些发青——而且喉咙里还插着通气管。
沈玥的眼泪唰一下就流了下来。
“他的内出血比较多。”孙立恩和沈玥跟着一起进了手术专用的转运电梯,赵崇喜简单介绍了一下手术的情况。“由于刀伤已经穿刺了整个右肝叶,同时还伤到了固有动脉和静脉,为了保证尽快完成手术,减少出血,所以采用了切除左肝叶的方案。”
左肝叶是肝脏中比较小的一叶,大约占肝脏总体积的25左右。只伤到了左肝叶并且需要切除,这对曹博士来说其实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失去了25的肝脏,人体基本还可以保持正常运作。而且肝脏还有再生的能力,术后大约两周,肝脏就能自行恢复到正常功能水平,而三到六个月后,切除的左肝叶应该就能自己长回来。
只要曹博士能够撑下去,这方面的问题就应该不需要再担心。
“心脏部分,我们缝合了一处心肌损伤,并且修补了前降支和一处冠状静脉。手术本身很成功,因为采用了去极化停搏方案,心肌损伤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我们会继续监测他的各项指标。”佟春来主任继续讲解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至少在心脏和肝脏的问题上,他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
“接下来要注重的就是器官功能和血液问题了。”孙立恩点了点头,这已经是外科手术能够达到的最佳结果了。至于那处断裂的左肢头静脉,看状态栏消失就知道,陈副主任应该是已经把这根血管重新接回去了。
“能做的,我们都做了。”赵崇喜轻轻拍了拍病床的护栏,“至于后面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他能不能撑过来,那就只能看他自己了。”
孙立恩点了点头,转身对沈玥道,“曹哥的爸妈来了么?”
沈玥一愣,然后看了一眼手机,点头道,“他们快到了。”
“你把我的电话发给他们。”孙立恩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凌晨两点这个当口让两位老人家在医院守着也不是个事儿。“我去门口接人。”
以沈玥现在这个状态,让她去门口接曹博士的父母,只怕见着面就得先哭上一场。她哭倒无所谓,万一把曹博士的爸妈给吓出点什么问题来,那可就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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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主任,这个孙医生怎么还不来啊?”四院抢救大厅里,三个人正坐在凳子上左右观察着情况。这是由东部新闻网大客户部朱强主任带队的采访小组。他们已经在这里枯坐了三个多小时。
因为一开始被那个小年轻实习生活活搅和了一场采访,为了表示自己这边的诚意,朱强主任专门带队,跑到抢救大厅来蹲守自己的采访对象——他根本没想着这一次就能完成采访工作,只是想先带队来和孙立恩见个面,双方建立比较好的互信关系后,再去约一两天后进行采访。
一个猪队友的工作成果,需要三个人花上好几天的时间才能勉强弥补回去。一想到这里,朱强主任就恨的牙痒痒——开除那个混蛋哪里足够解气?怎么也得开出去再聘回来,前前后后重复个二三十次才够嘛。
“不知道。”提问的是采访组里负责貌美如花的年轻女记者,而对于她的问题,见多识广的朱强主任也没有答案。“按理来说不应该啊……今天中午睡觉,那他不就应该是今天晚上值夜班?”
“不知道你们两位注意到了没有。”负责采访的主力主任记者低声道,“这家医院今天的氛围好像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朱强一愣,“怎么个不对劲法?”他向着周围的医护人员看去,随后困惑的摇了摇头,很老实的回答道,“没看出来。”
女记者琢磨了一下,“啊!他们经常在看手机和手表!”
抢救大厅里的分诊台和一旁的保安值班点上,护士和保安都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手机,或者瞥一眼大厅里的时钟。似乎正在等待着这么东西。
“而且这个保安的数量也有些不正常。”主任记者朝着门口侧了侧头,“门口两名保安,而且身上还穿着防刺服,大厅里四名保安,身边就是防爆盾牌……我虽然有些日子没来过医院了,但是医院里一般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安保力量吧?更何况现在都快凌晨三点了。”
职业记者的敏锐嗅觉告诉主任记者,这家医院似乎有故事。
朱强琢磨了一会,对自己身边的两位记者道,“要是等的有些无聊了,你们就先去旁边晃一晃,打听打听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是有价值,正好还能多一篇报道。”
主任记者早就坐不住了,他点了点头,重新戴上了自己的鸭舌帽,朝着门外的保安走去,一边走着,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来——散烟聊天,是用来打探基本消息的不二秘籍。
至于美女记者嘛,她有自己的办法。有小零食开路,再加上“等人”的幌子,以及差距不大的年龄,这让她可以很容易的和分诊台的护士们打成一片。
大家都是出了社会的成年人,当然都有自己独到的一面。扬长避短,这才是正确的工作态度。
动身前往门口的路上,孙立恩正在琢磨着,自己这几天要不要多往icu跑一跑——好吧,他早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只是他还不确定,自己应该以一种什么样的频率造访icu。凭借着状态栏,他能够比其他医生更早而且更敏锐的察觉到曹哥身上的问题。这对于后续的生命支持和治疗会非常有帮助。可是去的太频繁了,总归是不太好。更何况icu里的工作制度中也有相关要求,医生们应该尽量避免频繁进出重症监护室,以防止携带什么病原体进入房间。
自从表侄入院的那个晚上被钱主任教训过之后,孙立恩就对院感工作高度重视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