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车吧!”前面男人过来替黑子开了车门。
萧红先下车,四周看了一圈,几栋矮房围成半圈,中间是个很宽敞的院子,除了这辆SUV之外还停了三四辆轿车,而身后高门上挂了个木牌子,上面写了“好又来”几个大字。
这格局……一股浓浓的山里农家乐风味扑面而来,不过看模样也是生意极差完全衰败的农家乐。
“进去吧,宽爷在里面等你们!”刚才开车的男人领头,萧红跟黑子走在中间,另一个男人垫后,跨过门槛之时萧红听到一声沉沉的敲钟声,像从附近山上传过来。
“这里有庙?”萧红问。
“庙?”垫后的男人想了想,“好像有一个小庙,就在半山腰上。”
进去之后是个后院,院子里灯火敞亮,眼前是排成一排的平房,门上挂着写了数字的木牌,窗户被刷成绿色,风吹日晒之后油漆掉得厉害,萧红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这里以前是个农家乐,如今却被遗弃或者转让。
男人把他们带到靠西的一栋房子里,敲门,“宽爷,人到了!”
以为会听到里头传来应答声,可眼前原本紧闭的木门突然哐啷一声被打开,梁宽圆乎乎的脸猛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萧红脚步生生颤了颤,旁边黑子将她扶了一把。
“来了啊,快进来……”梁宽亲自过来开门,一副客气又慈祥的模样,说完自己转身往屋里走。
黑子朝萧红看了一眼:“怎么样?”
萧红摇头:“没关系!”
两人进去,门被人在外面关上,屋里情形一览无遗,水泥地,白色墙面瓷砖,屋子中央摆了圆桌和三把椅子,对面靠墙放了茶水柜和电视机,顶上挂下来好几盏灯泡,将整个屋子照得亮堂堂。
梁宽就站在朝门的那张位置上,似笑非笑地往他们脸上扫了一遍。
“看看,大老远折腾到这,请你们吃顿饭还这么麻烦……”说完自己坐了下来,用缠着佛珠的那只手招呼,“你们也坐吧,菜都要凉了。”
两人自然没回应,梁宽坐下之后又笑了笑:“坐啊,放心,今天不念经,可以开戒。”他说的开戒自然是荤戒。
萧红朝桌上看了一眼,煲得发黄的鸡汤,清蒸鱼,一盘牛肉加若干小炒,果然不是素宴,可她依旧僵着不动。
梁宽也甚有耐心,一碗碗替他们把鸡汤盛好,端到各自位置上,再招手催:“来啊,坐吧,没什么事,就一起吃顿饭,也算是帮你们两个践行!”边说边拉开椅子,目光期待地看着他们两。
看似真如一场诚意满满的宴请。
黑子低头捏了下手指,示意萧红:“坐吧!”
于是三人就真的坐到了一张桌子上,面前摆满了丰盛的菜,梁宽还不失热情地介绍:“鸡是养在山里的,下午找人现杀了熬汤,鱼也是溪里捉的,没吃过饲料,肉鲜得很,那两样你们肯定更没吃过,山里的野菜,当地人说味道不错,我也是第一次尝试……哦,要不要来点酒?……”
两人就在如此莫名其妙的气氛中不得不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黑子还好一点,毕竟不是第一次跟梁宽吃饭了,还算平和,可这事对于萧红来说实在太难了,对面那个男人是她的噩梦,她多看一眼都觉得心里被刮得疼,食物也是一种刑法,才吃没几口胃里就开始泛腥,但她好歹忍住不啃声。
梁宽不起头,萧红跟黑子也不问,三人就闷头无声吃饭,吃到一半梁宽大概嫌太安静了,放下筷子笑言:“怎么都不说话?”
“……”
“这恐怕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想见面都不容易。”
“……”
“行,都不吱声,那我们看会儿电视助助兴?”梁宽似乎饶有兴致,走去茶水柜那边取了遥控器,电视是直接挂在墙上的,一台四十二寸国产彩电,旁边插了U盘。
顺手打开,捣鼓了两下。
萧红根本没心思看,闷头用筷子翻着碗里的米粒,直到电视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她猛抬头,视线定格在电视屏幕上,一赤身裸体的男人正压着两条雪白的大腿跪在地上律动,头颅不自然地往后仰着,嘴里发出哼哼唧唧发癫般的嘶吼声……
那一瞬的萧红似灵魂出窍,世界猛地塌方下来,直到听见身旁一声尖锐的拉椅子声,黑子冲过去将电源彻底扯断,屏幕暗了,画面没有了……
萧红的灵魂又猛地归位,冷,疼,更甚的是胃里不断往上涌的酸腥气,再也忍不住了,她捂住嘴抽开椅子就往外跑,很快院子里传来呕吐声……
黑子站在电视剧旁边,甩开手里的插头,目光死死地盯住梁宽,“你什么意思?”
梁宽还在继续喝汤,只留给他一个稍稍拱起的背影,“没什么意思,视频录下来了,总不能浪费,不如拿来跟你换点东西。”
黑子站着一时没说话。
梁宽擦了下嘴稍稍转过身来。
“不明白我的意思?”
“你要换什么?”
“你从我宅子保险箱里拿走的东西!”
黑子眼神蹙冷,瞪着梁宽:“一命抵一命,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办完事了,你这么做等于言而无信!”
“我言而无信吗?”梁宽慢条斯理地笑,“一命抵一命,拿徐东的命来换她娘,你做到了,我也把她娘放了,现在我们谈的是另外一码事,我拿这段视频换你手里的东西,很公平!”
人命换人命,视频换视频,听上去似乎真的很有道理。
黑子一时没动静,梁宽也不急,“我也不逼你,自己选择吧,到底是拿着那些东西东躲西藏,还是把东西还给我?还给我至少可以保证你和那丫头相安无事,送你们出国也没问题,毕竟这些年你也帮我做了不少事。”
说完之后梁宽低头继续喝汤,他今天胃口似乎不错,大开荤戒,平时很少吃的肉他吃了好几块。
院子里萧红似乎已经吐完了,没什么动静,屋内空气一度僵窒,梁宽在等答案,原本受了刺激沉着面孔的黑子却渐渐平静下来。
他走到屋子中央,扫了扫眉,再慢慢开口:“销毁了!”
一秒,两秒,三秒……
梁宽:“你说什么?”
黑子重复:“我说东西都被我销毁了。”
梁宽:“当真?”
黑子:“当真!”
梁宽:“理由呢?”毕竟是他千辛万苦弄来的东西,说销毁就销毁?
黑子低头又叹了一口气,说:“我是被你收养长大的,这些年你对我很好,所以我肯定不可能拿了那些东西来威胁你,至于为什么销毁,我觉得留在身边也没什么用,夜长梦多,不如直接销毁来得省心。”
黑子说了一个还算合理的理由,说完便站着不说话了,静静地等待下文。
又是一秒,两秒,三秒……
这次等的时间似乎更长,梁宽已经放下碗筷,笑意盈盈地看着黑子,他眼里酿着波光,黑子知道这只老狐狸肯定在思考话里的可信度,关键在于他是否能相信。
两人就面对面僵持着,大概僵持了半分钟,就在黑子想要试图再解释的时候,虚掩的门打开,萧红顶着一张苍白如纸的脸重新走回来。
梁宽闻声望过去,突然笑了一下:“这么多年你也算尽心尽力,倒没骗过我什么事,所以这次我也选择相信你,东西既然销毁了你也已经还不回来,至于这丫头,你真喜欢?”
他扔了个很突兀的问题出来,黑子毫无准备,只能呆呆看着靠在门上的萧红。
萧红吐得都快虚脱了,眼圈泛红,一手握住门把一手撑着框。这一刻她连愤怒或者羞耻的力气都没有,意识像是被拆得支离破碎。
梁宽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游荡,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又看看她,最后还是转向黑子,再问:“回答我的问题,是不是真喜欢?”
黑子这才回过神来,低头,吞口气,“嗯。”
那一声“嗯”几乎低而不闻,但屋子里太安静,还是听得到。
梁宽瞬时笑出来,手掌在桌上一拍:“好,难得你有一样喜欢的东西!”
声音不响,但还是让人吓了一跳,“你们也算老相识,既然你说喜欢,我也不能拆散你们,这样吧,我放你们走,电视上插的U盘你也能一并带走,不过有些话我必须说在前面,先礼后兵,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黑子听完顿了几秒,他用这几秒来观察梁宽的表情,后者似乎从头到尾都是那副模样,不喜不恼,最终黑子点了下头:“谢谢宽爷!”
说完一把扯下插在电视上的U盘,过去牵起萧红的手,“走!”
萧红就在半昏半醒间被黑子拉着出了屋子,院子里立马有人冲上来拦,黑子恶狠狠地把人推开,搂住萧红的肩把她护在怀里。
眼看已经进入备战模式,几个男人凶神恶煞,可黑子也丝毫不弱,沉着脸,寒着眼睛,萧红几乎能够感受到他身上渐渐迸发出来的杀气。
“干什么呢?”屋门再度打开,梁宽的声音刺破僵局,他背着手捻着佛珠子,朝黑子凉飕飕的脸上扫了一眼,弩下头,发号师令:“强子,把车钥匙给他,让他们走!”
强子正是刚才开车接他们上山的人,不服气,还梗着脖子要跟黑子对抗。
梁宽又瞪了一眼:“听到没有?”
强子这才不情不愿地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扔给黑子。
黑子松开萧红,重新握住她的手往车边去,“走!”
萧红就这么被塞进了车,副驾驶,意识还是懵懵懂懂的,直到黑子发动车子,巨大的车身在院子里剐了一个弯,轮胎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这才渐渐回魂。
车子很快冲出院子,朝山路驶去,速度很快,以至于萧红被颠得左右摇晃,只能拽住顶上的把手。
“就这样放我们走了吗?”她意识回归原体之后问。
黑子瞪着前方,回答:“不会,他疑心病重,不会这么轻易让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