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娜愣愣地杵在原地,看着眼前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情形。
穿着一身红裙的新生吸血鬼莉娜,温柔地弹奏着悠扬而动听的曲子;有着彩翅膀的妖精,坐在钢琴的亮黑色顶盖上,摇晃着双腿,唱着让灵魂感到静谧的歌;迅捷而强壮的紫色魔兽,竭尽全力与它难以匹敌的对手周旋着;身为凡人之躯,魔力几乎枯竭的从安,以超乎寻常的意志力召唤出了有如月亮一般的强**阵……
乔安娜感到有些恍惚,紧握着那把断剑的手也缓缓松开,垂了下来,剑上的魔法余晖随即慢慢消散。
吸血鬼,妖精,魔兽……她们为了将那个被黑暗控制的人挽回,团结到了一起。
她们不应该是邪恶的存在吗?而被黑暗之力占据的赵森,不应该才跟她们更相近吗?
被骨链牢牢缠住的妮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土地轰得一声碎裂,溅起无数细石,就像是从高处砸下来了一块巨石。
赵森身上愈发狂热和沉重的恶魔气息在向周围四溢着,空气在波动,一缕缕如同飘带一般的黑色魔法流光在空气中乱窜。岩浆般的血液沸腾着,黑色火焰构成的火焰标枪对准了正在演奏的莉娜。
乔安娜里莉娜并不远,她的手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将剑举起。
黑色的火焰在回旋着,噼里啪啦的声响,宛如一只低吼咆哮的野兽,将周围的空间都扭曲、撕扯。
即使召唤出了女武神剑,真的能抵挡得住这黑色的火焰标枪吗?
更何况……是为了替一个吸血鬼抵挡攻击,一个血族的同类。
明明是一柄断剑,它却越发沉重了,明明还有力气,手臂上的肌肉却崩成一团,僵在那里。
她闭上了双眼。
莉娜变成吸血鬼,并不是出于自愿;芙和妮可,从诞生起,便作为魔兽和妖精而存在,它们也没得选。但是现在,她们不都是想要选择拯救,那个善良而温柔的人类吗?
“觉得害怕的话,就先闭上眼。但是在睁开之后,就要勇敢面对!”赵森曾经的话语,在她的耳旁回响了起来。
是啊,自己不是早就做出选择了吗?人类有好有坏,它们也是。
乔安娜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睁开了双眼。
“化为灰烬吧!”赵森嘴角一咧,身子向后微仰,伸直手臂,将黑色的火焰标枪猛掷了出去!
必须挡住它!否则所有人的努力都会白费!
阻挡住这几乎可以将一切染焚烧成灰烬的火焰标枪的力量……乔安娜身体上扩散开了的咒纹已然遍布全身,甚至蔓延到了四肢,她松开了握着那柄断剑的手,迈开了步子,朝莉娜冲了过去。
能在血族的屠杀中活下来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她有多幸运,而是因为母亲对她的守护。
抵挡住火焰标枪!守护住所有同伴!一个声音在呼唤。
深色的咒纹顺着她的脖颈,一直爬到了她的脸颊,看上去就像是古老的仪式文字。咒纹的颜色慢慢变亮,紧跟着散发出了光芒,紫色的魔力流光从上面缓缓飘出,如同一件战甲一般,覆盖在了她的身上。
酸痛和疲惫刹那间被冲散,乔安娜的心一下子被勇气和希望填满,她散发着紫色光芒的双瞳闪烁着。
一阵带着刺痛的热浪迎面打在她的脸上,向她袭来的黑色火焰标枪就像是一条黑龙张开了血盆大口,朝她猛咬了过来!
紫色的魔力流光汇聚在乔安娜的右臂上,编制环绕成了一个圆形的形状,然后不断向扩散,紫色渐渐变淡……
哗!
一抹圣洁的金黄色光芒炸裂开来,一面半透明的金黄色竖盾出现在了她的手中!竖盾表面,依稀可见暗金色的纹路描绘出了,一个女武神骑着天马,一手持剑一手持盾的英姿。
女武神之力,最强的不是进攻用的剑,而是守护用的盾。
乔安娜将手臂弯曲,挺直了身子,将盾向前一抵!
轰!!
黑色的火焰标枪与女武神之盾冲撞在了一起!
热浪与气波一起,振荡开来!乔安娜脚下的土地碎裂开来,向下陷了几分,黑色的火焰沿着盾的边缘像四周流溢,皮球般大小的石块被席卷而过,瞬间变成了灰烬!但是女武神就像是撑起了一个半月形的结界,任凭黑色的火焰如何乱窜肆虐,处在盾牌结界守护之下的乔安娜和莉娜,没有受到一丝伤害!
“竟然还有力量!喂喂……我呆在这家伙身体里的时候,可没见过啊!”赵森一只手掩在脸上,双肩微颤,以一种近乎疯癫的状态狂笑着,“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刚刚那家伙的怪物之魂……唔……把你吃掉……我就能得到这股力量了吧!哈哈哈!”
黑色的火焰标枪再次出现在赵森的手中。
乔安娜眉头微皱,她很清楚,女武神之盾虽然成功抵挡住了攻击,但是以她现在的状态并不能维持太久,面对连续的黑色火焰标枪,有没有反制的手段,抵挡不住是迟早的事。她抬起头,看了看那如同月亮一般的法阵。
从安的视野正在慢慢变暗,她几乎已经看不清头顶上的‘月亮’散发出来的光芒,是明是暗。紧咬的嘴唇已经渗出了一丝丝鲜血,魔力的大幅透支,让她感到头晕目眩,触感似乎在缓缓消散,精神仿佛正在被剥离。
她记得与赵森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次战斗,那些让她觉得温暖的记忆,就像是冷风中摇曳的微灯,支撑着她,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下去。
“这么下去,你会死的。”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还伴随着一声叹气。
从安就像是从昏沉的梦中惊醒一般,眨了眨眼,意识也恢复了些许。她瞥了瞥四周,边上并没有任何一个人。
“为了他,难道你的命都可以不要吗?”声音来自她的正前方,而且离她很近。
从安仰起了头,冰火灵杖上的那两颗宝石一闪一闪,就像一双在眨动着的眼睛,她一下子记起了这个声音,来自法杖上的守护灵。
“他救过我不止一次。并且对我而言,他是最重要的人……”
“哎……”清晰的叹息声再次响起,“又是一个傻乎乎的宿主。”
“我……”
“我可以帮你。但是在此之后我可能会陷入沉睡……唔,说白了这个法阵根本就不是你这个层级能使用的……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你要替我完成一件事。”
“谢谢……我一定尽我所能。”
“杀死第2号血族,佩达姆.库克。”
从安愣了一下,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守护灵想要完成的事,竟然是杀死一血族!而且是排在第二位的血族。她皱紧了眉头,“2号血族……我根本没有这样的实力……”
“嗯,你确实没有这样的能力,但是你想要拯救的这个家伙却有。而且我有预感,他们迟早会碰上。那家伙……似乎与这座城关系密切呢。”
“他……可是……”
“就这么说定了。”守护灵的声音就像风一样渐渐飘远,从安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会得到回应。
丽贝卡和蒂西亚,两个排在下游的血族,就已经有如此恐怖的实力,排在第二位的血族……从安无法想象。
一股暖流从冰火灵杖上传来,顺着她的手臂漫到全身。法杖上的一红一蓝两颗宝石,闪烁起了耀眼的光芒,从中散发出的魔力,交汇到一起,不断向她流去。
从安的魔力以惊人的速度完全恢复,甚至还在不断溢出。红蓝两色的眼影在她的眼眶旁出现,呼吸之中都有一缕缕的魔法流光飘散在空气中,她握紧了法杖,对准了天空中的法阵。
魔法流光一下子从她身上猛蹿而起,飞上天空,向月亮汇集到了一起,月亮一下子变得异常明亮。
莉娜的指尖在琴键上快速起伏着,动听的旋律节奏加快,活泼而温柔,就像少女矜持着在诉说爱意。月光洒下,纯白的光芒变得更加明亮,碎裂开的土地缝隙中,几颗嫩草钻了传来,缓缓地向上生长,芙背上半透明的彩虹色双翅轻轻摇摆,她展开双臂,就像是音乐会上的歌唱家一样,继续柔声唱道:
“告别这熙来攘往的去处
我不恨人类,只想避开;
我痴心寻你阴沉崖谷,
那冥上的契合这晦暗胸怀。
但愿能给我一双翅膀:
像斑鸠飞回栖宿的巢里,
我也要展翅飞越穹苍,
飘然远引,得享安息。
……”
赵森脸上狂热的笑容已然消失,琴声与妖精的歌声,让他的身体感到异常的沉重。
“可恶……”他手中的火焰标枪再次猛掷出去,与女武神盾冲撞在一起,轰的一声炸裂开来。
乔安娜喘息着,盾牌上俨然出现了几道裂纹。
月光如同一束束飘带一般,从四面八方向赵森飘去,让他一下子动弹不得!
那些月光哪里是飘带,简直就是无比坚实的锁链!
“可恶……”赵森攥紧了双拳,脸上黑色纹路仍在不断扩展,“你们休想阻止我!”
一只苍白的骨掌从他的身后出现,带着深绿色幽光的骨棒一扫而过,将那一缕缕飘带般的月光扯断。
然而月光仍在不断的撒下,他的挣扎没有丝毫作用。
“差不多,也该给我适可而止了吧!”他的一只手臂,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一拳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摇晃了一下,半蹲在地上。沉重的身体,有如压上了一座山,根本无法重新站立起来。脸上的黑色纹路正在快速消退,身后的骨掌随即崩塌。
“可恶!可恶!可恶!明明差差一点就……”
“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环绕在赵森身体上黑色流光,像一阵烟雾一样,瞬间消散在了空气中。
叮。
莉娜按下了最后一个琴键,曲终。
赵艰难地直起了身子,大口喘息着,浑身大汗的他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
从安注视着他的眼睛,眼中泛起了泪光,那是她熟悉的眼神……他清醒过来了!
天空之中的月亮缓缓黯淡了下去,乔安娜手中的女武神盾也缓缓消散,她和从安几乎是同时瘫坐在了地上,遍体鳞伤的妮可一瘸一拐地向莉娜走去。
“你们没事吧?”赵森跑了上来,一脸急切。
从安和乔安娜对视了一眼,微微一笑,“当然没事了。”
……
咔。远处的黑暗之棺碎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