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世界的中心,该是一望无垠的冰原,却有座山峦拔地而起,显得异常突兀。
远远看去,与其是山峦,不如是三层巨大台地。只是因为高到接近云霄,没人相信这是人为的,只能当做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巨大的蒸汽列车拖着车厢,沿着底部的钢铁轨道,在山峦外侧的坡道盘旋。车头拉着装满了货物和人的车厢,环绕山峦外侧,一圈圈而,最终到达至少有几百米高的最高一层。
两座比河岸城大了不只一圈的蒸汽核心炉布置在南北两个缓坡,相当于第一层的地,两座在第二层的西位置,一座在最高层的中心。
五座核心炉各自覆盖了直径接近一公里的圆形区域,也形成了大片灰黑烟雾,沿着几条自然形成的风道滚滚而下,在山峦底部聚成环带,像给山峦套了灰黑色的宫廷礼裙。
第一层南面,二号核心炉所在的第二区,居民以矿工、温室工和运输工为主,这里的核心炉跟其他区的核心炉一样,在顶部蒸汽入口建有一圈围廊,让核心炉变成了哑铃造型的钢铁巨塔。
这样的围廊是为了便维修建的,围廊分隔出若干房间,有零件仓库、蒸汽吊车、人员值班等不同用途,甚至还有直接通往核心炉内部的检修通道。
这么重要的地,自然是守卫森严,而第二区的核心炉围廊,今天不仅在入口挤了十来名警卫队员,还在铁栅栏后面加了一道铁门,完是连只老鼠都不准放进去的架势。
围廊的七号室是直接通往安放蒸汽核心的检修通道,不到三十平米的狭空间里,挤了同等数目的人。即便几台通风扇同时转动,房间里依旧闷热浑浊。
可这些人没有一丝烦躁乃至难受的样子,他们身的白袍都已经被汗水浸湿,却闭着眼睛默念着什么,脸还是怡然甚至幸福的表情。
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通风扇里渗进来的杂乱光亮,但随着他们的默念,就是核心炉外壳的壁面,亮起了一点微微白光。
“真神显灵了!”
站在最前面的慈祥老者高举双臂,激动的大喊:“兄弟姐妹啊,赞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真神吧!祂回应了我们的祈祷,祂让我们用卑贱而渺的眼睛看到了祂的一缕光明!”
人们同时高呼:“赞美真神!”
在高涨的热情中,那点白光来亮,最终比煤灯还亮,照得一张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颊纤毫毕现。
“真神……真的存在……”
并不是所有人都陷入到狂热中,一张还残留着些许风韵的女人脸颊,露出了明显的惊愕,继而陷入到巨大的茫然中。
白光开始闪烁,壁面……也就是核心炉的外壳开始震颤,凝结出细密的水珠,这是蒸汽排放量骤然提升的迹象。
老者的声音更高了:“赞美真神啊!祂在展示祂的力量,祂让我们那羸弱而无知的灵魂,感受到祂的一丝力量!”
人们跟着大叫:“赞美真神!”
许久后,白光消散,核心炉的动静随之减弱,人们纷纷散去,房间里只剩下老者和那个女人。
“现在,莎尔佳,你该明白自己以前的认识是多么可笑了吧。”
老者凑在通风扇边,喘着气:“真神是否存在,其实不是我们这些愚昧凡人有资格去证实的,但正因为我们愚昧,所以必须通过这种式,坚定对真神的信仰。”
“这也是我们碰触真神的式,让我们认识到,超出凡人自然所知的那些力量,来自更伟大的存在。”
女人正是逃出河岸城的莎尔佳,到此时她脸的茫然才渐渐散去。
不过她依旧不解:“埃德蒙主教,不是钢铁和蒸汽是凡人篡夺了真神的力量,才引发了真神的愤怒,摧毁了旧世界吗?”
老人喘匀了气,恢复了慈祥而淡然的笑容:“蒸汽也好,冰雪和风暴也好,包括摧毁了旧世界的力量,都来自至高无的,唯一的神。”
“祂在旧世界就已经存在,祂不随世界的兴灭而变化,这个冰雪世界对祂来无比渺,世界里的凡人就更微不足道了。”
“如此渺的凡人,哪可能篡夺真神的力量呢?那不过是真神的赐予,让凡人可以在这个冰雪世界里生存下去而已。”
莎尔佳没明白:“可掌握了蒸汽和钢铁力量的人,那些管道工和蒸汽工程师们,恰恰是最可恨的异端啊。”
埃德蒙主教摇头:“所以他们才会无时不刻的提心吊胆,他们根没有掌握这样的力量。”
莎尔佳沉吟了会,隐隐明白了些:“也就是,只有虔诚的真神信徒,才能完掌握这些力量?”
主教点头:“只有虔诚者,才能让这样的力量发挥出更大作用,比工程师研究出来的科技更强大。”
“所以,你该明白,为什么旧世界会毁灭,现在的世界又为什么充斥着冰雪,让人们只是简单的生存下来都很艰难。”
“这个世界,就是一座信仰的试炼场,真神其实是在用这样的世界来考验凡人啊。”
莎尔佳被震撼得呆住,好一阵后才苦涩的:“看来我接受的信仰教育真的有问题,并不是每个传教士都像主教您讲得这么……透彻。”
“我的父亲和母亲总是在强调钢铁和蒸汽对世界的破坏,认为旧世界就是因此而触怒了真神,才走向毁灭的。”
主教低低叹息:“这也不怪你父母,世界交替之后,真神的信仰也发生过动荡,也就是在十来年前,通过这样的式,我们才找回了正确的信仰。”
“那些很早从太阳高地走出去的传教士,他们没有机会看到刚才那一幕,看到由虔诚信仰汇聚起来的热诚灵魂,可以通过蒸汽核心碰触到真神。”
“所以他们仍然沿用了一代教会的思想,只能虚弱无力的提醒世人,无法让教会发展壮大。”
主教的笑容更加和蔼,语气也很欣慰:“但他们至少做到了将信仰传承下去,让你追寻着他们的脚步,寻找更深处的答案,也让你回到了这里,成为了我们的一员。”
莎尔佳低头:“这是我的荣幸,主教……”
主教摆手:“记得叫我议长,在我们没有掌握高区议会,获得用神迹震动所有人灵魂之前,教会还不能太高调。”
他走到核心炉外壳前的铁桌子边,从底座取下一块拳头大的透明水晶,之前的白光就是从这颗水晶发出的。
莎尔佳看着主教将水晶心放进随身的皮囊里,难以置信的道:“这就是……”
主教点头,异常严肃的:“就是你想的那个,蒸汽核心原石。太阳高地的蒸汽工程师把它们加工成蒸汽核心,却不知道它就是碰触真神的神物。”
到此莎尔佳已经再无怀疑了,心中充盈着对真神的敬畏。
刚才她感应得很清楚,水晶亮起的白光既呼应着在场所有人的意念,同时又在扰动着意念,哪怕并不虔诚的她,都碰触到一个强大……不,应该是伟大到难以言述,自身与之相比,就像是一粒尘埃的存在。
真神不是虚妄的,是真实存在的……
谁能想到,太阳高地最高层的那座矿井里,出产的水晶其实不是给凡人用来取暖和驱动钢铁机器的,而是让凡人碰触到真神的。
“走吧,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主教带着莎尔佳出门:“大寒潮马要来了,也意味着太阳高地三层议会迎来了新的换届。你从河岸城带来的那些知识只够让你进入低区议会,要一步跨入高区议会,你得做好足够的准备。”
莎尔佳赶紧道:“我会以赌一切的决心前进!”
两人跨出铁门和栅栏,在警卫们的低头致意中来到升降梯。
铿锵轰鸣声里,由栅栏围住的平台升来,警卫拉开栅栏,两人踏平台,莎尔佳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
河岸城的核心炉可没有这玩意,真神信徒也没有机会跑到紧贴着核心炉的狭房间里聚会,要从憎恶钢铁和蒸汽,转变到崇仰和膜拜,对她来还很有些艰难。
栅栏被拉,莎尔佳正等着那难以习惯的震动和下沉,埃德蒙主教忽然看向某个向,咦了一声。
不仅是主教,警卫们也都纷纷转头朝同一个向看。
那是西南向,天空中出现了一点金光,还带着隐约的低沉声响。
金光笔直的飞过来,由变大,光亮中渐渐看到了黑影,声响也更加清晰,正是大家都听得无比习惯的蒸汽机运转的响动。
“是蒸汽飞艇吗?”
莎尔佳下意识的:“怎么没看到气囊?”
然后她抽了口凉气:“好快!”
机舱里,看到套着灰黑烟裙,如山峦般的高地渐渐靠近,别凯、塔姆和露露,连琼恩也都啊啊叫了起来。
他们真的飞到了太阳高地!
凯提起机械钟,仔细辨认后:“午后一点二十,我们只用了五个时就飞到了!”
塔姆强调:“不是我们,是蒸汽之神的启示!”
没有蒸汽之神帮着保持飞机的稳定,同时借助留在曙光城的黑石灯的感应进行导航,他们根不可能这么顺利的飞到太阳高地。
琼恩:“好啦,我准备在最高那层降落,他们铺的煤渣运动场正好当做起降场。”
也只有太阳高地才会如此富足,还能在最高一层的贵族区建造一座运动场。
当然那座运动场同时也就是太阳高地的飞艇起降场,飞艇商人和太阳高地自己的飞艇都在那里起降。
五座蒸汽核心炉像五座钢铁巨塔,喷出的蒸汽汇聚成透明屏障,罩住整座高地。高地的建筑比河岸城更坚固扎实,更密集整齐,甚至有更多带有装饰性的细节,再在热气屏障中浮动变换,让琼恩等人的心口沉重起来。
塔姆低声:“他们……会不会根不理会我们的话啊?”
凯神色变换不定:“真的要下去吗?不定他们会抢走我们的飞机,把我们关起来。”
露露也变得忐忑:“我是蛇民,会被当做敌人吧?”
琼恩摸了摸额头,蒸汽之神没话,但他却有了信心。
“我们不是带了蒸汽机枪的吗?”
琼恩:“我一个人去交涉,你们守着飞机就好,想抢飞机的话,你们该知道怎么做。”
凯吓得张嘴,然后又咬紧了牙关,跟着塔姆和露露一asxs头。
这时候飞机已经冲进热气屏障,在琼恩的操纵下开始绕着大概有二三百米长宽的煤渣场地转圈,在机头、机翼和尾翼闪烁的金光也消失了。
“我的降落技术还不错吧……”
十分钟后,初火号降落,琼恩自豪的拍胸脯。
其他三个人都抓着屁股下的椅子,身子绷紧得像雕塑一样。
凯叫道:“差点就冲下去了啊!看看离悬崖有多近!”
“煤渣太硬了,降下去肯定得翻,只好降到这里。”
初火号没降在蒸汽屏障里,而是降在最高层外面的雪坡。
“这里也更安……”
琼恩看着一群冲出屏障,直奔而来的警卫:“看他们的样子,现在是被吓坏了,不定过会又要馋坏了。”
不仅是警卫冲了过来,更远的地,尤其是像巨塔的蒸汽核心炉,已经挤满了人,都在打量这个“没有气囊的蒸汽飞艇”。
负责太阳高地安事务的高区议会副议长卡特抵达现场时,发现负责低区协调事务的副议长埃德蒙已经在处理此事了。
“埃德蒙……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看到老头指挥警卫队员,在距离那个怪玩意百来米外的地拉出警戒线,还是壮年的卡特异常不悦。
他满怀讥讽的道:“你不该缩在屋子里祈祷真神保佑吗?“
一个矮了半个头的身影进入视线,因为穿着异常特别,让人不由自主的跟远处那个怪西联系在一起,顿时引起了卡特的注意。
“这是来自河岸城……不,曙光城的信使,他要传达非常重要的消息。”
埃德蒙不为同僚的讽刺所动,在这个警卫队长出身的副议长眼里,谁都是可疑分子和潜在罪犯。
“信使?”
卡特的目光依旧黏在那个没有气囊的蒸汽飞艇:“那到底是什么西?”
戴着风镜穿着连体皮衣的少年开口了:“那是告死鸟,阁下,是钢铁制造,蒸汽驱动的告死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