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都统乃惊羽营都统,对龙隐阁之事自然是了然于胸,龙隐阁自成立以来从未出现过调离京城之事,而现在陛下居然让龙隐阁赶赴前线作战,自然是有一些只有龙隐阁可以完成的任务。”商文宫的目光深邃,让人捉摸不透。
这也是秦镇最讨厌他的原因,与玩弄政治的人打交道是他平生最痛苦的事情,想到这里,秦镇叹了口气说道:“我的意思是商大人下一步打算如何行动?”
“由龙隐阁先行潜入沧州,破坏城中防御,至子夜时分从内打开城门,放我军进城,这样可不费一兵一卒夺下沧州。”商文宫用最简短的话描述了自己的计划。
这倒确实是办法,秦镇还有些惊讶,一向老谋深算的商文宫在朝中时不时就会掣肘于自己,而这时却真心实意地与自己合作,他很快就驱散了疑心,国难当头,万众一心岂不是常理中的常理吗?自己的心胸有些过于狭隘了。
“秦都统有何异议吗?”见秦镇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商文宫的语气变得稍有急切。
“没有。”秦镇也从刚刚的自责中回过神来,毕恭毕敬地拱手问道:“那不知商大人之计定在哪时哪日?”
“龙隐阁即刻就会渗透进沧州城。”商文宫大喜,也赶紧回礼:“三日后子时,见城中火光摇曳,都统即可率兵入城。”
“好,静候商大人佳音。”
商文宫离去后,秦镇身后屏风走出了章婵娥的身影。
秦镇见她走出,遂问道:“世子妃觉得?”
“事情有些操之过急。”章婵娥有些不安:“但是,婵娥也不知道为何不安,的确如商国丈所说,龙隐阁只做阴诡之事,从未在战场上有过如此阵仗,陛下如此安排,确有可能是别有用心。”
“那就是没事了。”秦镇听完章婵娥的话,心也安稳了下来,毕竟这次战争中,秦镇已经完完全全把章婵娥当做自己的军师了。
“不过…”章婵娥依旧紧皱眉头:“若真依计行事,望都统分兵,前军入城,后军围城,都统可在前军之后,后军之前,倘若有变,可保都统无虞。”
秦镇笑了笑挥手说道:“为将者,不能冲锋在前,身先士卒,如何服众?单此事不能应世子妃。”
章婵娥有些无奈,心知秦镇在这方面过于刚直,难以说服,只好作罢。
计策已定,下令、整备、拔营、下阵、潜伏,转眼三日时间已到,齐军也已经在城外埋伏就绪,黑沉沉的夜,如墨般重重地涂抹在天际,天上一丝星芒都没有,除了偶然城
中一两声狗的吠叫,就只有轻轻的风声入耳,所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今晚不知又有几个亡魂在这沧州城上空飘荡了。
秦镇手握钢槊,坐在马上,人与马都隐于暗影之中,他死死地盯着沧州城的城楼,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生怕错过了那有可能稍纵即逝的火光。
突然,城楼上亮出火光,不停地在黑暗中摇摆,那火光如同鬼魅一般,不停地勾引着秦镇,秦镇欣喜若狂,挺起钢槊喊道:“冲!”
“杀--”一时间,城外喊声尽起,沧州城门也伴随着齐军的喊杀声缓缓打开,秦镇一马当先,闯入城中,身后的齐军将士也给予秦镇这位优秀的统帅最大的信任,没有任何一个人畏畏缩缩或是放慢脚步,大军以最快的速度杀进了城里。
可这份信任,铸造了他们的噩梦。
城内一个人都没有,如同被废弃了一般,一开始秦镇还以为是敌军不备,可是他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就算再不备,喊打喊杀了这么长时间居然都没有一人应战?
突然,一个黑影窜到了秦镇面前,秦镇刚要挺槊刺去,却发现是商文宫。
只见商文宫蓬头垢面,面无表情地说道:“计划失败了。”
这句话一出口,霎时间火光四起,大街上、巷子里、屋顶上,人山人海,全是全副武装的士兵,看到这样的场景,秦镇的脸都气到抽搐了。
“撤--”秦镇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了这个字,而这一个字也成为了敌军进攻的号令,一时间箭如雨下,齐军哪有这种防备?几乎人人都被射成了筛子,齐军十死八九,秦镇死命拍马向城外奔逃,身上中了数箭,马也中了十数箭,看着身边的士兵一个个倒下,他又惊又怒,他想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秦镇与商文宫最终只同几十个残兵杀出了城,不幸中的万幸,他听从了章婵娥的前半段建议,将兵分成了两队,后军尚且无恙,但无论如何,沧州城是万不可能拿下了,秦镇只得下令再度撤回乐陵。
星夜逃窜,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蒙蒙亮了,齐军终于逃回了乐陵城下,而秦镇身下的战马也终于坚持不住,倒在了地上,可是秦镇没有时间悲伤了,因为他发现乐陵城迎接他们的,是燕海的旗帜,和站在城楼上气定神闲的贺兰猇。
秦镇以为是自己受伤导致出现了幻觉,他还揉了揉眼睛,当他确认了确实乐陵已经被贺兰猇攻陷了的时候,秦镇急火攻心,加上身有箭伤,险些栽倒在地。
“秦镇!”贺兰猇在城门上
面无表情,却语气狂妄地喊道:“你输了。”
未及秦镇回答,城门上有多出几个人影,他第一时间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章婵娥,她的嘴被堵住,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看得出来她很想与秦镇对话。还有一人他也认得,那就是杨檀的儿子,“大燕现任皇帝”杨克儒。
“都统…快快撤退吧。”商文宫在秦镇的身后低声建议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乐陵已失,京都门户洞开,时下最要紧的是速速禀报陛下,防守曌京。”
为将,未能保住手下的士兵;为男,未能护住身边的女子;为人,未能守住胯下的战马。秦镇无颜面对所有人,又哪里敢再去面对皇上?他扔掉手中的长槊,拔出腰间的战剑,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意图自刎。
“咻--嘡--”城门上一支箭飞下,砸中了剑尖,力道瞬间让剑向秦镇身后飞了出去,剑在空中翻转,狠狠地插在了地上。
“你认输了?!”贺兰猇收起了弓,俯视着城下万念俱灰的秦镇。
“……”秦镇岂会心甘情愿地认输。
“曌京。”贺兰猇并没有想要他命的意思:“再战。”说完,城门上的人影全部消失,只剩下了燕海的战旗挑衅般地迎空飘扬。
英雄相惜,贺兰猇的一支箭和短短的几个字激起了秦镇一丝活下去的动力,死是逃避,不是大丈夫所为。
“……回京。”
……
嵩山。
“江楼主。”
“晋公子。”江楚河没有起身行礼,而是话里有话地问道:“晋公子来找我,可是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那是自然。”晋子兴也不甘示弱地露出了别具深意的笑容:“江楼主马上就要得偿所愿了。”
在一旁为江楚河斟酒的黛云听到这话,手不禁抖了一下,酒没有洒,但是被晋子兴注意到了。
江楚河这时站起了身,一口饮尽了方被斟满的酒,旋即扔掉了酒杯:“她答应了?”
“虽然还没正面答应…”晋子兴耸了耸肩,他的话让江楚河扫兴地转过了身去,看到江楚河的反应,晋子兴再度开口:“不过她亲眼看到了卫君棠干出那样的事,心里已经崩溃了,相信不需要多久,就会改变心意了。”
“晋子兴,或者说,萧岐。”江楚河回头盯着晋子兴,眼中满是不耐烦:“你心里清楚我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我帮你又是为了什么,让我等太久的代价,你恐怕承担不起。”
晋子兴微笑着点头回
应:“江楼主息怒,在下当然明白,虽然不知道卫君棠为何变成这样,不过他这样确实帮了我们大忙,放心吧,江楼主一定会得偿所愿,而且到时候咱们就是亲人了,勿伤和气啊。”
“哼…”江楚河嘴角上扬:“最好如此,不过晋公子,时间不多,我这个人耐心有限。”
…
卫君棠客房。
晋子芸与卫君棠对面而坐,相顾无言。
过了不知多久,晋子芸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卫君棠看上去有点疲惫,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吗?”晋子芸一开口,眼泪就不争气地开始在眼圈里打转。
卫君棠看起来并没有痛苦的感觉,连同情都没有,他开了口,底气不是很足:“杀了个无关紧要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