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之后,平阳侯夫人很正式的向闻人家递了拜帖,得了回应,才从容的携着魏亭裕登门。已经下定,交换了庚帖,过了婚书——虽然婚书上并没有成亲的日期——两家差不多就能如同正常亲戚般的走动,年节的时候有年节礼,寻常有大小事都不缺席。
相比平阳侯高高在上,一副瞧不起人的恶心嘴脸,平阳侯夫人礼数周到,虽然常年吃斋念佛很有几分清心寡欲,少了几分烟火气,但也平易近人,使得原本对平阳侯府也相当的不满的下人,在见到平阳侯夫人的时候,也很难生出恶感。
韩氏接待了平阳侯夫人跟魏亭裕。
认真说起来,韩氏对魏亭裕有意见是因为小草,除开这个的话,她对魏亭裕的感官是不错的,现在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嘴上不承认,也是将他当女婿看待,心中少不得有几分怜惜,不至于对他横眉冷目,开口的时候,甚至还对他的身体关心了一二。
而对平阳侯夫人,韩氏也不陌生,毕竟年龄相差无几,都是一代人,年轻的时候交集其实还蛮多的,只是后来,平阳侯夫人深居简出,甚至渐渐的不再出现在人前,这都十多年了,再见的时候,多少还是能想起年轻时候的模样。
——嫁给平阳侯那样的人,当真是可惜了。
尤其是一番交谈,找回了曾经的一些熟悉感,韩氏这种感觉就更深刻了,当然,对于平阳侯的所作所为,韩氏也不会迁怒到她身上,事实上,如果不是平阳侯昏招在前,在知道两个孩子的关系后,就由平阳侯夫人出面协商婚事的事情,铁定不会弄出这么多的糟心事。
中途的时候,韩氏让人去叫了小草过来,日后嫁不嫁是一回事,这到底是挂着“未来婆婆”的名头,人还是要见一见的。
平阳侯夫人是早就知道这个儿媳的存在,这么多年了才头回得见,跟她娘长得很像,不过性情差别挺大,平阳侯对这个儿媳,不仅是喜欢,还有感激,儿子在外的那些年,多亏了有她的相伴,拉着小草,难得的露出几分笑意,撸下手上的镯子就套到她手上。
对于长辈的动不动就送礼,小草现在也能面不改色的应下,所谓长者赐不敢辞,再说啦,现在这个更是来自婆母的见面礼,小草带着浅笑,道了声谢,不过,到底是因为对方的身份不同,多少有点脸热。
回头,对上魏亭裕含笑的目光,那一瞬间,小草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细碎的星光。
呃,好吧,稍微文艺了点,夸张了点。
从揭破了他的身份到现在,已经二十来天的时间,按照正常的婚嫁流程,其实挺短的,通常情况下是不会这么快的,但,如果太折腾,这时间,反倒让人觉得过得挺慢的。
小草已经跟魏亭裕在庄子上呆了十多日的时间,尽管还是没有找到治疗方法,不过,小草用药得当,对他的身体多少起到了调理作用,比以前能多吃一些东西,加上针灸辅助治疗,刺激他身体的机能,更关键的是,小草晚上能让他睡个好觉,因此,身上虽然没长肉,但是精气神看起来是真的提升了不少,给人一种他的身体在好转的错觉。
当然,这也只是错觉,不过,能有这样的效果,也是不错的,状态好转,总能多活些时日,更多一些时间,说不定就找到有效的治疗方法了呢。
小草自然的走到魏亭裕身边,伸手给他把了脉,“这两三日有按时吃药吗?”就像在问不听话的会在后背偷偷的将要倒了的小孩子。
魏亭裕有点无奈,“萱儿,我现在在你心里的信誉就这么低吗?”
小草却毫不犹豫的点点头,有些药还是直接煎熬后服用效果更好,所以,他哪怕是不太能吃得下去,小草还是希望他喝下去,只不过呢,从花语他们口中知道他病情严重也不肯吃药的“丰功伟绩”,难免担心不看着他就不吃。
魏亭裕忍不住扶额,“我答应过你尽可能活下去,说
话算话,保证不会再欺瞒你,所以不管你在不在身边,你说的话我肯定都会照做的。”又忍不住扬起三分笑容,“你要这么不放心,就天天守着我啊。”
“咳……”韩氏在一边轻咳了一声。
魏亭裕这才回过神,貌似一不小心就轻狂过头了。
小草也有点尴尬,不过这有时候,脸皮该厚还是要厚,佯装镇定,“娘,你跟平阳侯夫人说说话,我带亭裕去治疗。”
对于胳膊肘外拐的女儿,韩氏也是莫可奈何,有些无力的挥挥手,“去吧去吧。”能怎么办呢?自家闺女,自然只能顺着她了。
文新进来帮忙将人带轮椅的抬出去,推着离开。韩氏却瞧见平阳侯夫人盯着门外怔怔的有些出神,心头不免有两分异样。
过了片刻,平阳候夫人才收回目光,轻轻的开口,“亭裕在外面的那些年,我一直都没让他回来,三年前回来的时候,已经长大了,而那些年,大多数都是萱儿陪在他身边,如果不是萱儿,我不敢想行他会长成什么样子。这三年时间里,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每个月总还是有几回,可是,我从来就没见他笑过,除了方才,他的笑容,似乎还只是在十几年前,他还很小很小的时候。”
平阳侯夫人并没有情绪起伏,只是轻轻的,平缓的述说一个事实,但是,无端的却叫人心酸又心疼。
“我欠他的,欠他太多太多,只是,便是想要补偿他也无从下手,其他人给予的一切他都不需要。”
韩氏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不过却没有接茬,平阳侯夫人也没再说什么,二人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小草将魏亭裕带到自己的小院,这人虽然是第一次涉足这里,但是,为他治疗需要的东西却是一应具有。
之前跟着小草出去的两个丫鬟,多少都知道一些情况,不过其他人就完全不明了,所以,看到自家姑娘恨跟这位“姑爷”熟稔亲昵,多少都有些疑惑,就算是有婚约在身,到底是还没有成亲,而且应该是没见过几回才是,怎么给人的感觉,就如同感情非常好的夫妻一样?
不过,主子的事情,不是她们能插嘴的,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该做的不做,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更是要烂在肚子里。
魏亭裕已经习惯了小草的治疗流程,所以该宽衣的时候,没第三人在场,也自然从容,只不过呢,还没开始下针,闻人滢就闯了进来,外面的丫鬟都没来得及阻拦。
小草眼疾手快的扯了毯子盖魏亭裕身上,闻人滢隐约瞧见一点点,就赶紧捂住眼转身,“四姐姐,我什么都没看见。”脚下抹油就要开溜。
“站住。”小草无奈叫住她,“七妹妹这会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闻人滢转过来,歉意的笑笑,“那个,姐夫啊,我不是有意要打扰你们的,下次我一定记得问问,让丫鬟提前通传一声。”
不过,显然“姐夫”这个称呼,取悦了魏亭裕,不自觉的带上些许笑容,“不打紧,是你四姐姐准备给我针灸。”
“哦,原来是这样啊。”神情动作都有点夸张,一副原来我误会了的样子。
“促狭鬼啊。”小草虚空点点她,“有什么事?没事就赶紧自己玩去。”小草佯装不耐的挥挥手。
“有句老话是女生外向,四姐姐是有了姐夫就不疼我了,不搭理我了,好伤心。”还在装模作样的揉揉眼睛。
小草忍不住上前,直接推着她往外,“赶紧滚滚滚滚滚……”
“被我说中了,所以四姐姐你恼羞成怒了?”闻人滢一副不怕死的模样继续撩拨。
最后直接被小草关到了门外。
闻人滢“伤心”了一会儿,然后耸耸肩溜溜
达达的走人了,她能说,她其实就想要仔细瞧一下四姐夫的吗?话说长得还真不赖,尤其是那一笑,有一种日月生辉的感觉,这样一个男人如果能好好的,跟四姐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该有多好。可惜了……
可惜了,真的,多少人在见到魏亭裕之后,都会有这样的感慨。
不过,小草从来就不去想这些,她只专注于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拼尽全力,即便是最后的结果不那么尽人意,至少也不会留下遗憾,当然这是在别人身上,至于在魏亭裕身上会如何,没有走到那一步,小草不会去做无谓的设想。
治疗的过程花费的时间比较长,不过到底是没人再来打扰他们,不管在这闻人府里的其他人,是不是有了其他的什么猜测。
等到小草跟魏亭裕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午膳时间,韩氏已经让人备好了席面,分而坐坐,魏亭裕那边,韩氏让闻人旸出来作陪的。
闻人旸是十足的书呆,平日里,吃饭都很安静,他能一边吃饭一边在脑子里温书,可是真正的万事不受影响,八风不动。
不过今日这情况稍微有点儿不一样,闻人旸很有几分要为难魏亭裕的意思,几乎没动筷子。
魏亭裕是什么人,从萱儿的这些亲人对自己的态度,大概就能知道他们对事情真相是否了解,很显然,之前的小姨子属于知道的那一波,而眼前的小舅子属于不知道的那一波。
这当兄弟的,帮自家姐妹考察考察她们未来的夫婿,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再说,就魏亭裕所知,萱儿跟她这个双生弟弟的感情很好,最初的时候,萱儿的四个兄弟姐妹,只怕就这个是真心的,纯粹的,在第一时间就接纳了萱儿,就冲这一点,他对闻人旸就十足的耐心,他也吃得不多,也基本没怎么动筷子。
闻人旸性子温吞,那是除了与人探讨学问的时候,而一旦进入他的主场模式,这局势似乎就完全由他掌控,到底是温和探讨,还是针锋相对,那都是他说了算,这开局的时候显得并不是那么温和。
魏亭裕倒也是耐心十足,闻人旸是有些火气的,不过,魏亭裕也都基本上接的住,而且是温和的,充满了包容,就算有接不住的时候,比如说遇到比较偏门的东西,他也能轻易地圆过去,显得游刃有余。
在之前,他也只听说过这位小舅子的大名,是真是假,没去计较过,这正式接触下来,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学富五车,不过,在魏亭裕看来,有些地方终归还是比较稚嫩,阅历少了,局限在了书上,对于他现在来说没什么问题,不过想要有自己的成就,显然这些是远远不够的,魏亭裕耐心的,不着痕迹的进行引导,用自己的方式在这块璞玉上留下一些痕迹。
随着探讨的进行,闻人旸似乎渐渐的忘了最初的目的,从最初的咄咄逼人,甚至带着几分攻击性,到后面那声音中明显能感觉出几分雀跃与欢喜,直到说出“四姐夫你真厉害”,话语不由得戛然而止。
魏亭裕带着几分浅笑,没说什么,像是没有注意到似的,吃了点东西。
闻人旸花费了点时间,缓和了一下自己的窘迫,后面都是没有再多言,不过,至少闻人旸对魏亭裕的“敌意”少了不少,一直到搁下筷子,漱了口,擦了嘴,问人眼才慢吞吞的开口,“虽然魏世子很厉害,但是,我还是不太赞成你跟四姐姐的婚事。”
“嗯,换我,我也不赞成。”魏亭裕轻声道。
“不过,娘说,四姐姐自己同意的,我问四姐姐她也是这么说的,我就想着这里面应该有我不知道的事情。爹娘是什么样的人,我是知道的,事关我们兄弟姐妹的终身大事,他们不会因为强权就轻易妥协的。”
魏亭裕点点头,这一点,他能体会到,这样的父母难得,多少人都会羡慕,自然包括他。
“不过只要是是姐姐想做的,我都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