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针一晃即逝,闪烁间刺穿了德兰祖树的身体。
而奇怪的是,德兰本来可以躲避,并且它是眼睁睁看着那道细小的飞针贯穿了自己的身躯。
不躲不闪,就好像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在此处终结,且接受了这一对它来说不算以外的现实,知道了自己的死期,迎接了自己的死,那如怎样的滋味,这的确是一个很奇怪,却让人不敢去想象的事情。
德兰并不想在这里结束自己的生命,但却有一种交代了的执念。
在那飞针以迅捷无匹的速度,贯穿德兰身躯的时候,诡异的笑声缓缓地传了出来。
没错,那声音的来源正是被飞针击杀的德兰祖树。
毛骨悚然的笑声,让人听来似乎只是一个诡异的事情的开端,而不是一件本来结束的事情,而始终挂在德兰嘴角的笑容,即便身体轻飘飘落向地面,也没有收回。
透过硕大叶片的缝隙,文起双眼直勾勾盯着这个想破脑子也想不明白的德兰,它的死是刻意,不是躲避不开老乌鲁的飞针攻击。
身体在向下急速坠落,除了笑声,苍老且干枯的声音随着身体的下落,若有若无地钻进了文起耳中,“如果你想,我会在德兰之森等你,不过,那孩子的同伴……”
话音到此便再也听不到了,不是德兰没有说出口,而是声音的力量无法穿过下坠引起的气流波动,阻隔分散了话音,本来含糊不清的话语,同时随着德兰祖树的坠落,远远地再也传不进文起的双耳,但他的急迫与对那听不道的话的心里,不是好奇而是惊恐,完全被勾了起来,以至于文起下意识要冲破幼苗那组成的叶子保护圈,询问同伴的处境。
“你说什么,我的同伴遇到了什么……”
文起知道这么被束缚,他根本询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甚至声音无法传进坠落的德兰耳中,那极速坠落的德兰祖树,身影在肉眼中已然小到芝麻般,然后,下方茂密的树林,树梢微微晃动,惊奇一群文起根本不放心上,更不想去看的鸟。
德兰的尸体被郁郁葱葱的树林吞没,消失在肉眼之中。
“放开我,快放开,让我出去问个清楚,我的同伴到底怎么了,它是有意这么说,还是欺骗,我都要问个清楚,幼苗,你打开这些叶子,我必须要下去,找寻德兰的尸体,问个清楚。”
文起的声音歇斯底里,恨不能喊破嗓子。
那扯着嗓子,尖锐的吼声,似乎声带在激动与愤怒中被硬生生撕断,留下的只有沙哑与无力,再也传不出,就连自己也听不道的叫喊声。
“快…让我…出去……”
这是文起最后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能够听到声音的话语。
气流通过滚烫且扭曲的声带,就像一把把锋利且带锯齿的刀子,不留情地撕裂这他最后能够发出声音的嗓子,疼痛却无法遏制内心地同伴的思念,深深的惊恐,已经让保持冷静的文起,完全失了状态。
他疯魔一般用力敲打着包裹他的绿色叶片,除了微微的震动,连声音也传不出来。
面红耳赤,那是呐喊过猛所致,身体不住颤抖,心底最后一道防线,就这么被一句若有若无,极度模糊的话语攻破,最不愿接受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即便是一件德兰故意编造的谎言,但文起知道,自己是该回去了。
“是时候回去了。”文起心底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无力挣脱幼苗的束缚,由疯狂甚至凶恶,渐渐转变成失落与萧索。
文起找回了冷静的意识,将一颗火热不能安宁的心,强行压制下来,但他知道这只是短暂的一个阶段,是因为内心仍抱有一线生机和或许的可能,他必须要保持理智,至少在见到同伴,回到部落前的这段时间,必须保持理智。
“放我离开这里吧,我要回去了,是该回到我的部落,与同伴相聚了,德兰祖树已然失败,它不会再有抗衡乌鲁伦萨的机会,我很安全,幼苗将我放出去,好吗”
文起艰难地将心底的话说出口,火辣辣被气流刮动的嗓子,让他几乎快要疼晕了过去,但仍忍受着,坚持把话尽可能地说出口。
鼻翼小心翼翼地吸着气,但根本不够他那不停且猛烈跳动的心。
尽力调整与控制自己的心与神,片刻,文起缓缓地自语道:“我能遇到你们是件很开心,也很荣幸的事,但起初却是因为我杀了凯特父亲的事而起,为了与他寻找父亲的尸体,才有了这一次的经历,但现在,凯特回了部族,而我的同伴也正与他的部族共同对抗长尾猿,即便如此,我依旧相信我的同伴,他们可以战胜那些狡猾凶恶的猿猴们,而竭尽全力完成我该完成的事,算是我的承诺。”
“那么,大地心脏死了,搅事的德兰祖树没有机会,更不会产生对乌鲁伦萨的威胁,更重要的是,老乌鲁完好无损地站在我的面前,它活了过来。”
文起艰难地喘了口气,顿了顿,继续道:“多多罗安的山石族,会努力地活下去,它们信奉的祖石,依旧会保护他们的部族,而凯特这个瓦拉尔族的新任首领,想要找寻的图腾之魂,那片又像羽毛又像叶子的叶羽也在我手,算是圆了他的心愿。”
“这一连串的事情让我变得强大,是该回去了,无论我走到哪里,心中始终忘不掉与我共渡难关,并肩来到这颗未知而神秘的星球的同伴……石斑雀会带我回到部落,回到南部半岛同伴与部落所在的地方。”
文起很疲累,神废力乏的他,无力地坐在了还未打开的叶片之中。
天空中强烈但却温暖的光,透过叶片裂开的缝隙,照射进来,打在他低垂的半张脸上,空气中细微的尘埃,像细小的雪片,纷纷扬扬,洒落在他微微颤抖的身躯上。
幼苗始终没有打开包裹文起的叶片。
不是它不想打开,而是犹豫要不要打开,因为与文起的共生关系,它能很清楚地感受到这个被保护着的人,内心的挣扎与躁动,即便冷静也是暂时性的压抑,它无法保证自己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之下,这个没了保护的疯狂之人,会做出什么样的傻事来。
幼苗不是自私,它知道文起的死就是它的死,它要保护文起,同时完成他心底最原始的心愿。
“放我出去吧……”文起张开紧握的手掌,轻轻抚了抚身下的叶子,颤动的眼,一道泪痕若隐若现地淌在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