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钦差大臣邢恕,被李逵扣下了。
这一次,李逵驳了朝廷的面子,从皇帝和大臣,一个个都是脸色铁青。
如此大逆不道,李逵真离造反就只有一个念头的距离了。
怎么办?
赵煦问章惇,章惇问谁去?
面对皇帝失望的眼神,章惇一个劲说自己无能,回到家里之后,章惇看到三儿子章授偷偷摸摸的想要出门,心气不顺地指着章授道:“混账东西,章家的脸让你给丢尽了。”
“爹,儿子没去喝花酒!”章三爷委屈地看着自家老爹,倒不是真的委屈,毕竟他已经习惯了。而是为自家老爹感到不值,章惇生气,肯定是因为在皇帝哪里碰一鼻子灰了。朝堂出了大事,章惇堂堂宰相不承担责任还有谁承担责任?
可问题是这是他家的责任吗?
章授见章惇怒气值一个劲的往飙,急忙解释道:“爹,儿子真的很久没出门了。自从兵统局散了之后,儿子基本就和外头的人断了来往,也没去喝酒听曲。”
“什么叫兵统局散了?”听这话,章惇就忍不住生气:“李逵走了,还有蔡京,哪怕蔡京如今称病,还有你在,兵统局的衙门在,还是朝廷的官衙,如何说散了?”
蔡京称病,绝对是故意的,甚至说故意给人抢夺兵统局的机会。毕竟在兵统局,蔡京是二把手,而蔡京的资历要比李逵高太多,更不是章授能比拟的存在。加弟弟蔡卞还是副相,只要兵统局有蔡京坐镇,各方想要打兵统局的注意,都要三思而行。
可蔡京却故意称病,就给了各方机会。
兵统局的工坊,不少都是日进斗金的生意,免不了人眼馋。
蔡京这么做,也是有利可图。各方拿到了好处,虽说是抢来的,但是没有蔡京的纵容,根本就没有机会下手。而蔡京此举,一下子等于喂饱了整个朝堂,真要是得了好处的各方一点回礼都不付出,就说不过去了。再说了,蔡京的便宜,岂是好占的?
据说蔡京私下里已经开始准备谋求枢密使的官职,而且机会很大。
至于兵统局?
这个衙门在李逵手里,也不过是过度的官职,蔡京这样的官场老人,根本就看不四品当到头的衙门主官。
可蔡京跑了,遭殃的是章授。别看章授顶着个宰相公子的名头,去勾栏还能打折,喝花酒不给钱……但是面对一群穷凶极恶的勋贵和大佬,他这个七品文官真的挡不住。而且,章惇也不会支持章授,本来章惇就不希望章授做官。这下衙门被洗劫一空,也称了他的心意。
章授闻听,反而是一张脸愁地跟苦瓜似的脸,叫屈道:“衙门还在,可是人心散了,钱库被户部,工部和兵部抄了个底朝天。就连十几家工坊,都是给瓜分了。下惶惶不可终日,这和散了有什么区别?爹,儿子不是说你,可是蔡相,曾相几个吃香实在太难看了,这是恨不得将兵统局的坟头都给扒了。千万贯的钱财,也不知道便宜了谁。”
“你懂什么,你以为你爹我坐在宰相的位子就能高枕无忧了?”章惇顿了顿,愤恨道:“要不是李逵这小子不知轻重,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局面。如今他倒好,连朝廷的钦差都敢扣,他距离造反也就是一念之间了。”
“不会吧!人杰……挺稳重的啊!”章授一直觉得李逵稳当,办事牢靠,却没想到李逵如今如此不管不顾。可随后转念想了想,却落寞道:“说来也不是他的错。人杰自从被召回之后,一直韬光养晦,并没有出格之处。他之所以走,多半是苏相的事刺激了他。可父亲,你扪心自问,李逵在涿燕之战大胜的功绩,难道就不能封王吗?”
这话章惇没回答。都是扯皮的糊涂账。可真要说起来,李逵在对辽国之战之中,一战奠定了大宋的优势,可谓威风遍布异族。就算是战后论功行赏,也该是到顶了,封王真的可以考虑。也应该考虑。毕竟打下了燕州,实际也等于宣告了大宋收回了燕云十六州。
可是,别的不怕,就怕人红眼病。
朝堂多的是一群没本事的人,除了嫉妒人,啥事都不干。
“怎么可能?”章惇愣住了,苏辙被赶出朝堂,蔡卞窜下跳了好久,这位王公女婿的执念,让章惇有时候都有点心寒。
可就是这股子执念,还真让他给办成了。
章授道:“父亲,你想想,是否苏相离开朝堂之后,对人杰背地里的小动作才多了起来?”
章惇思索片刻,还真的是这样,邢恕就是这个时期跳出来的。
章授悲愤道:“如果我是人杰,这个破官也不当了。当然做不成他那样,挂印离开。可是被人陷害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父亲,你摸着胸口自问,这些人迫不及待的攻讦人杰,目的真的是文官之中不该有封王之人这么简单吗?难道他们不是看中了数十个日进斗金的工坊,兵统局内堆积如山的财富……”
“住口!滚,给老子滚远点!”
章惇又羞又怒,有些话藏在心里一点问题都没有,可说出来,就是闯祸。章授现在就是如此,他这张破嘴,很容易给自己招来灾祸。当然,章惇在位不用担忧,可要是他离开了呢?
对于宰相章惇来说,骂儿子不过是他的日常。在他眼里,章授这个三儿子实在不争气。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他五个儿子,只有老三章授成天在他眼前晃荡,这就加剧了章惇认为儿子不成器的感觉。
可章授差吗?
就连章惇也不觉得自家的老三差,他对几个儿子更多的是保护。真要是父子五人都以进士身份进入朝堂,章家将万劫不复。当然,有时候章惇也会觉得章授不怎么样,才能稀松平常。为人也没有大志向,丢了章家的脸。
蔡京有八个儿子,一个考中进士的都没有。老大蔡攸在太学混的时候,经常是垫底的存在,甚至连舍生也没有考取过。
可章惇的五个儿子,都考中了进士不说,殿试排名都不错,最高的老五殿试排名第五。也就是章三爷,排名三百开外,有点丢人。可这种丢人,旁人羡慕都来不及。大宋开科举,多的时候会录取六百多人,大部分都是进士科。可以说,章三爷的成绩不算太差,至少在能中进士学霸之中也是中等的存在。
蔡攸要是能考中进士,蔡京半夜都会笑醒。
可是章家太恐怖了,家族拥有进士功名的人(活着的)二十多人,状元两人。
在外妥妥是学霸的章三爷,在福建路浦城,这个巴掌大的地方,竟然是学渣,在家族之中,更是垫底的耻辱。
按照老章家的硬气,章授应该放弃进士出身的身份,再次参加科举,别的不说,殿试前十不过分吧……
可这个最低标准,章三爷知道自己就算是豁出去不要命,也做不到啊!
而章授觉得自己被父亲不喜,失去父爱就是因为殿试发挥不理想。老章家从来就没有这么丢过人。自从殿试之后,章授就开始厌学了,更别提越挫越勇,放弃功名,下一科继续赶考,勇夺殿试一甲前三进士及第。
在外被人敬仰的进士老爷,文曲星下凡,在章家这个学霸扎堆的地方,章三爷妥妥的是咸鱼,还不带翻身的那种。
可真当儿子离开视线之后,章惇内心也是无穷无尽的沮丧。儿子章授的话给他提了个醒,他一再的纵容所谓的官场盟友,但这些盟友真的值当他一再容忍吗?
骂走了儿子,章惇这才想起一桩为难的事,想来想去,似乎只有儿子能去办。
“三爷,老爷叫你去书房。”
“这个……”章授脸色古怪的看向家里的管家,他刚刚被老爷子骂走,为何又叫他?这不是消遣他骂?
有心不去,却又不敢。
还以为老爹气不顺,要动手管教他一番。
毕竟,章三爷自从传出了浪子的名头之后,章惇的脾气暴虐了很多。
目光在书房内扫了一遍,没看到早年前章惇经常喜欢带在身边的宝剑。要是章惇宝剑在手,章授肯定要落荒而逃。章惇不至于拔剑杀人,毕竟是儿子,章三爷再不成器,也不至于到这个份。倒是用剑鞘当棍子教训人,可以有。这玩意打在身,有棱有角,还有金属片,可疼了!
别问章三爷如何得知剑鞘这等大杀器,他不会说。
章授战战兢兢的站在章惇面前,小心翼翼的问:“父亲,儿子来了!”
“坐吧!”
没等章授坐下,就是刚刚屁股贴着椅子面的功夫,章惇轻飘飘道:“为父准备举荐你,代表朝廷去一趟登州,和李逵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爹,会死人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章授吓得面如土色,惊恐地从椅子弹起来,眼珠子却从来没有脱离章惇。可是让他失望的是,章惇更本就毫无反应,而是自顾自的说道:“陛下被气疯了,也不知道听了谁的谗言,有出兵的打算。也不瞅瞅朝堂的人,那个像是带兵打仗能胜的样子。尤其是陛下口中:大宋的名将,似乎只有高俅了!”
说到这里,章惇面色古怪的看向儿子,问:“高俅也算是名将?”
章惇不理解,章授很好理解。
高俅曾经是苏轼的书童,十几年前就是个熊孩子。长大些,除了字有苏轼六七分的神韵,其他的吹牛好色贪财,啥都不缺。
跟着苏轼东奔西跑,章惇认识高俅也有十几年了,就没看出来这家伙有名将的光环。倒是运气好的爆棚,跟着李逵一路捡便宜。
可是皇帝赵煦也不知道听了谁的谗言,坚信高俅就是名将。而且,高俅是第一个递投名状的李逵部下,着实让人高看一眼。
至于高俅是名将的判断,起因很简单,涿燕战役,高俅指挥西线战斗,一口气夺了辽国五个州,而李逵却只有打下来两个半。一个涿州,一个燕州,还有半个易州。似乎这样一比较,高俅的实力是李逵的两倍。
可高俅面对的五个州,辽国加起来的兵力才一万多,还是地方仆从军,实力有限。可李逵面对的是十五万辽国精锐,这能比吗?
就连章授也看不下去了,唏嘘道:“这不是扯吗?”
“没错,你也看出来了,为父很欣慰,这是有人要不死不休。你去登州,目的不是救邢恕,而是和李逵开诚布公坐下来谈,他到底要什么?”
“可是……人杰?”章授忧虑道:“儿子要是回不来……”
“李逵还没疯,他不会为难你。扣押邢恕是私愤,是私仇。你和他有没仇,他凭什么对你不利?再说了,他疯了也不会对你下手。你对李逵有恩,他要是对你都痛下杀手,他何以立足天下?”章惇没好气道:“为父答应你,回来之后,你可以纳妾。”
“这得不少钱呐!”经历过兵统局的哄抢,章授似乎也发现自己没有做官的才能。原先他还挺感激蔡京装病,故意让他这个兵统局的三当家主事。正当章授准备好好大干一场的时候,一场针对兵统局的洗劫让他猝不及防。
事后,他才明白,他和兵统局都让蔡京给卖了。可是不作官,生活空虚啊——
“我章家世代官宦,还差你这点纳妾的钱?教司坊的头牌,你只要看了,随你心意。”
章授脸色顿时拨云见日,章惇为了维护宰相的声望,确实舍弃了不少东西。限制儿子做官就是一条。同时对家族严苛的管束也是之一。要是以前,章惇根本就不可能答应章授纳妾,还是教司坊的风尘女入门,这不是败坏章家的门风吗?
可如今,他顾不了。
章惇还提了个人:“郝随也会跟你一起去。”
“父亲,既然朝廷需要儿子效力,儿子义无反顾,正所谓:虽千万人,吾亦往矣!此乃天地大义,舍我其谁!”
章惇看着自家蠢儿,心中憋屈不已,低着头,在心里默念一句:“孽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