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夫人口不能言,一双眼睛瞪着方素,千言万语道不尽。
“夫人这是怎么了?”看这两人拉拉扯扯离去,叶沁竹忍不住跟徐凡枝咬耳朵。
“夫人怕苦,而李大夫的药全是苦药,久而久之,夫人见了医生就想逃。”徐凡枝无奈抱怨,“你说,夫人在人前好歹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怎么一见苦药比见了豺狼还可怕。”
方夫人似乎听到了几人的交谈,一双眸子挣扎着看向叶沁竹二人,美目间带了几分恳求。
叶沁竹向方夫人招了招手,示意夫人你要加油啊。
方素的夫人姓卫,单名一个柒字。出身将门,因父兄败仗而沦落为官妓,于庆功宴上献舞,和当时上为登高位的方素相识,私定终身。
后方素将其赎出,二人成婚,方素并未顾忌卫柒名声,娶妻为正妻。
此时,官妓出身的方夫人卫柒正被一届西塘城主方素方大人按在房间的椅子上,老老实实等着李笺李大夫的到来。
叶沁竹因是女眷,得幸获准目睹这一切,而那脖子伸得比天鹅还长的徐凡枝就没这么好运,因为男儿身被拒之门外。
卫柒不是灵师,对男女之别便要讲究一些。但休懿大陆风气相对开明,那大夫得到消息,便不情不愿撩帘子进来,皱着眉看向方夫人。
“手伸出来吧。”
大夫李笺长着一张斯文的脸,说出来的话却不慎斯文。
卫柒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伸出手。
刚刚英姿飒爽鼓台擂鼓的夫人,此时倒成了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白兔,叶沁竹忍不住莞尔。
李笺约莫三十岁左右,留着几缕飘逸的胡子,显得道骨仙风。
他不像是大夫,倒像是哪来牛鼻子道士。
卫柒一脸不情愿地伸出手,他也一脸不情愿地以三指搭上了夫人洁白的细腕,开始切脉。
他凝神测了片刻,忽地“咦”了一声,又换了只手覆了上去。
他这一换手,紧张了一屋子的人。
卫柒本以为只是头晕反胃,没什么大事,如今看见李笺的姓卫,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方素也显然没料到李笺第一时间竟无法保证爱妻的情况,心头也是焦急,忍不住看向换了手的李笺。
叶沁竹看着李笺皱了皱眉,连着换手,心里也是摸不着底。
许久,李笺重重叹了口气,移开手。
“夫人以后,恐怕得时常见到我了。”
“李大夫,明人不说暗话。”卫柒的手并未颤抖,她语调如常地说道,“我出了什么事,你尽管说吧。”
“夫人……”李笺拖长了音调,终于在卫柒方素叶沁竹紧张的眼神中满意地点了点头,“有喜了。”
卫柒的脸色变得很快,先是白了一瞬,随后双颊便染上一抹绯红,忍不住把脑袋埋了下去。
李笺的一句话,连带着把卫柒身后的人给惊乐了。
方素又气又笑地低头看着红着脸的夫人,小心翼翼地在她脸上掐了一下。
“我家夫人真真是有个性,为了躲避就医,竟连自己腹中的孩子都不顾了?”
卫柒抿着唇,狠狠瞪了方素一眼,将自己的手掌覆盖在柔软的小腹上,嘴角终于藏不住微笑。
叶沁竹孤零零地站在旁边,只觉冷冰冰的狗粮在脸上胡乱拍打。
“李笺,这边你还需要多照顾一个人。”
强忍着一把把夫人搂在怀里的冲动,方素控制住自己的行为,将李笺引向叶沁竹的方向。
“这位姑娘是我一位故人的朋友,还请李大夫诊治。这儿不太方便,李大夫请与我们前往隔间。”
李笺略一挑眉,张嘴想要调侃几句,却被方素立时使了个脸色,将到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方素眸子里神色郑重,他便知晓这绝不是普通的小毛病,李笺不由得摩拳擦掌,暗自兴奋了起来。
待走到隔间,他兴高采烈地拉过叶沁竹的手,指附其上替她切脉。
他凝神感觉了片刻,眉头便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这不是生病,这是被下蛊了。”他断言。
“正是如此。”叶沁竹轻声叹了口气,回答。
李笺点了点头,嘴角似乎有一瞬间的上翘,但旋即恢复正常。
叶沁竹等了许久,也不见李笺再度开口。
方素原本便知韩曳的蛊毒不可能轻易卸除,见此情此景虽然没有大反应,脸色却也逐渐沉了下来。
“这个蛊……是谁下的?”李笺揪着自己的胡子,有些难以启齿地问出口。
“韩曳。”叶沁竹回答。
“是他就能解释得通了。”闻言,李笺反而舒展了眉毛,“这一类的蛊,我听说过。”
“其余的蛊,大多母虫作祟,偏偏韩曳的蚕蛊,往往母虫还未真正起作用,被种蛊者便死无全尸。”
他倒也不顾及叶沁竹便是那即将死无全尸之人,眉飞色舞道:
“这蚕蛊的精髓,便是它的母虫会不断地产出虫卵,在人身体里堆积。平日倒还好,若是一旦爆发,虽然人呕出的只有几百颗,可她的身体里早就有数万枚虫卵存在了。”
叶沁竹轻轻抽了口气,有听李笺继续说。
“这数万枚的虫卵同时孵化,必将以人的血肉之躯为第一顿美餐,到那时,人的心肺尽被吃抹干净,必死无疑。”
“而那具尸体,自然就成了滋养母虫的养料,母虫可在尸体上潜伏数月,等候别人来回收。”
“我还当是谁丧心病狂,居然对你用了这种蛊,但既然是韩曳,肆意折磨人一直是他的乐趣,就不足为奇了。”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忍不住的方素打断了。
“李笺,你说了这么多,可有破解的法子?”
听到这句话,李笺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年,你若是能坚持三年不死,我便能为你研制解药。”
他的话里有股浑然天成的自信,但在叶沁竹的耳中,这无异于对她敲响了丧钟。
少女苦笑着摇了摇头,把李笺的三根手指掰下一根。
“大夫,我所有的缓解药只能支撑两年,三年后,恐怕我已经被吃光了。”
李笺锁死了眉头,缓缓抚摸着自己的胡须。
最终,他认命地叹了口气,伏案凑近叶沁竹。
“两年,我无能为力,但我给你推荐一个人,他有能力救你。”
“谁?”叶沁竹和方素同时问了出口。
“那个人,叫裴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