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恒按月给张运喜他们发工资,所以他们手头有了现钱,关于学费杂费等等,也不再像先前那么让他们为难,甚至偶尔还能给孩子们再添置件新衣服、新文具。
这就很厉害了,同学们都羡慕他们。
所以几个孩子也很喜欢周恒。
连孩子们都能感觉出来,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
周恒看他们吃喝得无比开心的样子,其实心头也有感慨。
不会投胎的人,投到了穷地方,什么都没有见过,以为现在这就是最好的日子了。
慢慢来吧,希望孙计安这个给他们扶贫的人,能给他们带来真正的希望,让他们过上真正的好日子。
一边想着,一边吃着,看到江晓萱挺着肚子伸手去够菜,便给她夹了一些菜,她喜欢吃鹅肉里面的蔬菜,觉得很香甜,又带着肉味,比光吃肉还好吃。
周恒给她夹了些菜,也夹了点肉。
结果江晓萱说道:“我还想吃那泥鳅。”
今天她没有动手做,但周恒做得不错,她吃好几条了,很入味,而且很细嫩。
周恒说道:“再给你夹最后一条,泥鳅你不适合吃了,这个啤酒炖的。”
“没关系的,酒味都炖出来了,没有酒精了。”江晓萱小声嘀嘀咕咕、细细碎碎地说道。
周恒开启明学:“乖,我说不能吃就不能吃,都听我的。”
女孩子其实有时候很喜欢男人霸道一点的,不知道为什么。
鹅肉也很好吃,炖得很好,加上些蔬菜进去后,吃着完全不油腻。那些鹅都是在兔场长大的,吃着兔场的草长得很肥。
而且那些草,都是肥着兔屎而长大的,草的质量明显提升不少,鹅也喜欢吃,连带着长出来的肉,都比一般的鹅肉要香一些。
还是小孩子们说话有意思。
张运喜的三个孙子,正聊着天呢,大点的那个问最小的:“琴琴,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梦想就是,天天有肉吃,有新衣服,哈哈哈哈……”
张琴端着碗啃着肉,美滋滋地说道。她脸上蹭到了不少汤汁,说这话时,眼睛都几乎带着光。
大人们都被孩子们给逗笑了。
江晓萱问她:“琴琴,你们那个苏教师还有教你们吗?这学期来了没有?”
就是苏小眉,去年认识的那个支教明星。
张琴一边啃肉,一边点头:“来了,还在教我们,今天还给我们上了美术课的,老师表扬我画得好。”
说到这里,她扭头向旁边的张德旺说道:“爸爸,你给我买点儿水彩笔好不好?老师用水彩笔画得很漂亮,但是我只有铅笔,画得不漂亮。”
大概因为她最小,还没到理解父母难处的时候,所以要起东西来,还张得开口。
还没等张德旺回答,最大的男孩子就开口说道:“要什么要?你还要天上的星吧?那有什么用?画画又不考,学不学好都一样。水彩笔贵得很。”
这孩子已经在镇上读初中了,去年快过年时,跟着大人一起到山里抬野猪回来,他一路挖冬笋、找羊拉罐,做了好几道菜。
说山里的生存能力,他自小就已经跟大人学了不少,也是最知道家里情况的。
现在是稍微好一点了,但从小跟大人过惯了穷日子的,知道任何不该花的钱,一分也不要花。
水彩笔又不能吃又不能喝,还贵,学会画画了也没什么用,学校又不考,所以这个钱就是冤枉钱。
没来由的,周恒就想到了在他村里呆着画国画的洋鬼子鲁醇文,人和人的差距真是太大了。
画画有用没用,对于几十年前的人来说,或许会形成争议,但到现在这种时代,根本就不是问题的。
或许是因为最宠家里的老幺,也或许是因为今年手头攒了点钱,张德旺很痛快的说道:“好,爸爸下次赶集的时候帮你买,你要哪样的水彩笔啊?”
张琴高兴地伸出一只手,说道:“买那种十二种颜色的。你记得啊,是十二种颜色的,十二种。”
一时高兴,她把“十二种颜色”这个重点,给说了三遍。
身为大哥的张伟啃着肉,然后夸张的打了个哆嗦,说道:“还是老幺占便宜啊,好羡慕你。这家伙,以后越发要宠得上天了。”
张琴很幸福的笑着,然后讨好的说道:“哥哥,等爸爸给我买回来了,我也给你画。我让你先画,好不好?”
张伟“哼”了一声,说道:“我才不要那个东西。有什么用啊?”
张德旺又说道:“那我给你买双新鞋子吧?要不要?”
儿子的球鞋已经破口了,初中孩子的运动量大,现在的鞋子都不经穿。但这么大的孩子,总穿烂鞋子要被人笑的。
张伟顿时乐上天,感觉整个人都可以飘起来了:“真的啊?”
以后,要多多到羊场上来帮忙了,多做事,爸爸高兴,就会给买东西!孩子们心头想着。
另外一个十来岁的张健,是张德旺弟弟家的孩子,由于他弟弟两口子今年又去外面打工了,所以这孩子依然属于留守在家,跟着爷爷奶奶过。
后来周恒需要扩招人时,他弟弟已经开始干起来了,今年回来不成,只能明年再来。
小张健刚才还高高兴兴的,吃肉吃得笑嘻嘻,但是看着堂哥堂妹都有爸妈疼,还给他们买新东西,啃在嘴里的肉,突然就不香了,眼泪无声的流了出来。
张德旺一看那个样,也不好受,便说道:“健健别哭,大伯也给你买一双鞋子,好不好?”
张健立即破涕为笑,傻乐呵,连谢谢大伯都忘记了说。
张运喜对张德旺说道:“还是我来买吧,他爸爸多少也给了点生活费的,还是我来出钱。”
张运喜在家干活,还帮忙带着孙子,以前是带三个,今年大儿子回来了,自己带两个,所以他只用管老二家的就行了。
说是老二给了他生活费,但是也不多,就相当于是个意思。他是想着,大儿子今年攒点钱也不容易,哪里能让他多贴钱?
自己今年在羊场做事,赚了这么些工钱,人老了也不用花钱,还不是给孩子们攒着补贴的?
张德旺说道:“不用,一双鞋子能要几个钱。他喊我喊大伯,那我给他买双鞋子也是应该的。”
以前在外面打工,工钱不高不说,还要在外面吃喝拉撒,牙缝里扣出来,也攒不下几个钱,寄回来给孩子们交学费、买衣服什么的,拮据得很,要是打电话听说孩子病了,那真是要愁死。
不是他不肯努力,实在是本事不大。但本事这个东西,本来就有人强有人弱的,他也想自己能干、能赚大钱啊,但这是想就能有的么?
但是今年在家做事,吃都是田地里收的,住不花钱,工钱全部都可以存下来,手头宽松了就愿意给孩子们买点东西。
周恒看得直感慨,看来孙计安这家伙的扶贫任务,还很重啊。
这种日常小事,并没有在其余人的心里泛起什么水花——主要是这太正常了,这样的事情每天都能发生,并不因为这一件而突然心酸。
谈完孩子们的事情,他们继续谈天说地,畅想明天,计划着田地里该种些什么了,哪块地要准备锄草了,什么时候要再给自家孩子交什么资料费等等。
只要羊场继续请他们做事,他们手头有着宽松的工钱,就能给自家孩子也买文具用品、也买新衣服等等。
所以,他们也会好好做份内的事情,争取老板经营得好,多赚钱,他的羊场能继续下去,那他们也能继续赚工钱。
吃完饭,各人散去,今晚周恒在这里守夜,张德旺就不用在这里了,他可以回去跟家人团聚一下。
太阳下去,月亮升起,晚上山里的月光很是迷人,伴随着耳边的各种虫叫声,这是最自然的《森林狂想曲》,听着很舒心。
周恒依旧生了一把火,几个人围着火堆而坐,赏赏夜色,消消食。
张峰没回他的鸡场,就继续坐在这里陪他们一会儿;汪才俊也没有回他的帐篷,而是拿着吉他随意弹着,说要给周恒的孩子弹点胎教音乐。
这把吉他以前周恒见过的,但没见他弹过,也是最近一段时间,他走出来了,才又拿出来弹着。
汪才俊的音乐能力不说有多强,但他弹着的时候,还是很投入的,可以看出他的开心。
江晓萱靠着周恒坐着,安静的听着舒缓节奏的吉他音乐,肚子里的小家伙也很高兴,时不时轻轻的翻个身。
听着听着,她走了神,想到先前的事情,她拉着周恒的手,一脸心疼地说道:“咱们给他们学校捐点钱吧?或者物资也行,他们这里也真的太难了。”
或许是她也即将为人母的原因,爱心泛滥,尤其看到张琴反复强调“要十二种颜色的水彩笔”时,那种以为十二色就是最好的,让爸爸一定买那种,那神情真是刺激到她了。
她不是那种认为学生一定要考高分才是正事的人,孩子有兴趣爱好很正常,甚至有爱好比没有要幸福得多。
一个人如果只知道学分、只知道钱,没有一点生活情趣与乐趣,那是很可悲的。
不过,她也知道做慈善得有分寸,得有个度,所以刚才有人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说,而是现在私下讲。
有时候,盲目做好事可能会带来不好的结果,她不是这里的人,不懂的话,还是让周恒这种本地土生土长的人来做,好一点。
周恒也有这个想法,给学校捐点物资,让买不起这些文具的学生们,至少能多接触点东西。
他也是要做父亲的人了,手头正好也宽松,做点好事对他来说,也有好处。
这么闲聊着,一阵扑腾翅膀的声音传来,周恒知道,那只跟他熟稔的猫头鹰又来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