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列车员推销的时候,林钧观察着这两个人的反应。正如他所判断的那样,这两个人的脸上充满了淡漠的神情。
列车员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只是淡淡地斜撇了一眼,根本没有一丝丝接话的意思。
林钧倒是接过一条皮带,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番。在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把皮带还了回去,装作有些遗憾的样子。
“阿姨,我看这东西的质量好像挺好的,价格也挺便宜的,怎么好像很多人不感兴趣的样子?”
林钧率先挑起话题,对面的中年大妈终于眼神处恢复了一些光彩。她有些不屑地对林钧说道:
“哎呦,好个啥子呦。这玩意儿也就是刚拿上觉滴好,我年轻滴时候图便宜也弄过一条,没几天就坏喽。”
“还有充电宝、刮胡刀、老花镜是火车上最经常卖滴东西,这些东西没有一个是质量好滴,小伙子想买别在这里买。”
中年大妈操着一口方言说道,而且还顺便提醒了一句。她看出来林钧的社会经验不足,虽然说很大程度上是林钧装出来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林钧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接着说道:“我以前不怎么做火车,所以不是很了解。”
中年大妈正好也闲得慌,既然话题被挑了起来,她的话痨本质也犯了:“小伙子,我瞧你应该不是本地人,应该是北方人吧。”
林钧觉得有些神奇,虽然说他早就听林锦河说过,全国各地的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特色,其中口音是最为明显的特征。
“你怎么知道的?好厉害啊。”林钧到现在也只是能稍微分辨几个地方的人而已,还是因为社会阅历和上一辈人没法比。
“这算啥子呦。不过你从北方跑到这里,哎呦,路可不是那么近。”中年大妈感慨了一句,看到了林钧就想起了自己家的孩子。
其实不是看到林钧,是看到年轻人,就想起自己家的孩子,也会顺便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
“是不太近,要坐一天的车。不过阿姨,我看你们好像也坐了很长时间的车了,不知道要去哪里?”
林钧趁机问出了问题,大妈的眼神里一瞬间闪过一丝丝警惕,但是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没有值得林钧骗的东西。
于是很快那抹警惕消失不见,身体放松了下来,对林钧说道:“我们跑玄城去进货,现在当然是回家喽。”
林钧猜到他们肯定是出外做生意什么的,谁会旅游的时候还穿成这个样子?
“哦哦~这样啊,我看阿姨你的年纪应该在家舒舒服服地享受生活才对,怎么还会和叔叔出来进货赚钱?”
世间的绝大部分苦难,都来自于贫穷。林钧一句话就勾起了中年大妈心中的痛,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呵呵,我家里那两个不争气滴玩意儿,养了他们几十年,一点本事都木有,还需要我们这一把老骨头去养活他们。”
她的声音有些大,一下子周围的几个乘客的目光都扫了过来。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中年人也醒了过来,拉了一把中年大妈。
怎么什么都往外面说?中年人暗骂了一句,然后笑眯眯地接过话茬:“嗨,活到老赚到老嘛,谁说我们现在就得养老了?”
“小伙子我跟你说,就大爷我这身体素质,不说和我年轻的时候比,就和你们这一辈的人比,你们不一定比的过我。”
中年人说着秀了秀他胳膊上的肌肉,好吧,是挺粗的一条胳膊,肌肉也不少,除了不怎么好看和胖了点之外没有缺点。
“是么?叔你别看我看起来瘦,我可不一定会输给你。怎么样?要不要比划比划?虽然这桌子有点小,不过也够用了。”
林钧提出了想要和中年人扳一扳手腕的想法,中年人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好久没有见到这么有意思的年轻人了。
现在的年轻人,大部分都沉迷于网络世界里,而刚刚在他醒来看林钧的几次,林钧都没有拿手机玩过。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好的事情。至少在中年人看来是这样的。他们这一辈的人,都比较注重人际交往,不太喜欢网络。
也许是以前形成的刻板印象,认为上网就是不学好,打游戏就是不好,喜欢玩就是不好的事情,只有学习才是正事。
他跑了这么多躺火车,除了当兵的以外,很少会遇到这种主动和别人交流和搭讪的人,而且林钧的提议让他很心动。
生活本来就已经足够无聊了,遇到一些有趣的事情当然要好好珍惜才是。而且他也好久没有和其他人玩过了。
林钧把手放在了桌子上,用眼神示意中年人,颇带有一番挑衅的意思。中年人也不甘示弱,两人的右手握在了一起。
只是稍微一握,林钧就感觉一股汹涌的力量感从中年人的手掌处传来,他的眼前不由得变得有些认真和凝重了起来。
中年人的手掌非常宽厚,只看外表的感觉只是有很多的老茧而已。真正感受一下才知道,他的手掌有多么厚实。
林钧的手在他的手里,就好像一个细嫩的小孩子的手一样。只是一用力,中年人的感觉就不同了。
他本来以为林钧只是一个瘦弱的小青年而已,都打算放放水,假装僵持一下,然后再装作勉强赢了林钧的样子。
年轻人嘛,毕竟都要面子。可是林钧一用力,他的手差点就怼在了火车的车窗玻璃上,这可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看来这小年轻有点力气啊。中年人心中暗暗思量一句,收起了自己刚刚的轻视,决定拿出自己百分百的实力认真对待。
“叔,准备好了没?”林钧笑了笑,自己似乎也不弱嘛,看来对面只是一只纸老虎而已。
“来吧小伙子,让我看看你有多少力气。”中年人哈哈笑道,手臂上青筋暴起。
这边的动静自然是吸引了周围的一些乘客,有几个年轻人也放下了手机,想要看看他们两个到底谁赢谁输。
尤其是一个抱着小孩子的妇女,本来小孩子还在她的怀里闹腾,但是一看到林钧和中年人,小孩子立马瞪大了眼睛,傻傻地盯着他们看。
“准备好了么?”
“开始。”
口令一发出,两个人瞬间发力,一瞬间两人的手竟然僵持在了桌子上,小木桌似乎有些承受不住两人的力道,发出一阵阵“吱呀吱呀”的声音。
中年大妈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心里又无奈又好笑,这都多大的人了,半截身子都进了黄土,还要和年轻人比力气。
两人的脸都憋的通红,林钧是激动地红了,中年人是害臊地红了。林钧激动的是自己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真是对自己的实力一无所知啊。
中年人则是因为居然在力气上和一个半大小子给持平,而且现在还隐隐约约有种颓势,这让他觉得有些丢人。
自己好歹是干了半辈子活的人,怎么能在力气上输给一个平时养尊处优的年轻人?中年人一咬牙,拼尽全力试图扳倒林钧。
林钧这边的压力顿时大了起来,他也不好受。
扳手腕和拔河,这两个运动看起来很简单,但是只有自己试过,才知道究竟有多费体力。
林钧现在的额头上已经隐隐约约渗出了汗珠,他正在苦苦支撑着,比拼肌肉耐力,他一定不是中年人的对手。
因为经常搬东西或者经常提着东西走的人,肌肉耐力一定要比他这种从健身房出来的人要好很多。
林钧已经感受到了肌肉里传出来的牙酸的感觉,而现在距离两人开始扳手腕才刚刚过去了不到一分钟啊。
谁说扳手腕不是高强度运动的?给我站出来!林钧发出一声闷哼,他的手臂猛的用力,两人的身体角度再次倾斜。
中年人哪里有那么容易扳倒?这也是因为两人势均力敌的缘故,如果两人的能力差距比较大,早就分出胜负来了。
就像是拔河一样,僵持的局面才是最累的。这个时候考验的已经不是人的肌肉力量,而是人的肌肉极限耐力。
“加油。”
“加油。”
……
周围传来的陆陆续续的加油声,不得不说两人的扳手腕还是很精彩的,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关键是两人都很持久。
“不行,我要最后试一把!”林钧和中年人两人的内心同时喊道,两人的力量顺着手臂,在空中碰撞在一起。
“咔!彭!”
摇摇晃晃的小木桌终于不堪重负,一下子从中间裂开,两人的手臂失去了支撑点,同时向下压去。
这一下子小木桌子是彻底断掉了,林钧这下可是彻底傻眼了。他还记得当初自己扣篮的时候扣坏的篮筐呢。
现在又损坏公物,估计免不了要有一些赔偿。只是不知道这次要赔多少钱,哎,等等,这是两个人弄坏的啊!又不是他一个人。
想到这里,林钧顿时兴奋了起来,两人松开握在半空中的手。林钧装作有些无辜地望向中年人:
“那个,那个,叔,这下子该怎么办啊?”
中年人也傻了,自己趴着睡觉那么长时间屁事没有,结果两人只是稍微用了一点力,这破桌子就已经坏掉了。
该不会要赔钱吧?中年人的第一反应同样是这个。要是他自己一个人弄坏的,还没有人看见的话,说不定就被他藏起来了。
可是现在周围这么多人看着,还有两个年轻人在录像,这下子是想藏也帮不起来了。
两人望着夹在两人脚中间的小木桌板子,谁也不想伸手过去捡,谁先捡就意味着谁要承担责任。
林钧想了想,还是捡了起来,握在了手上看了看,这个小木桌的质量是真的不咋样,可能也和用了太长时间有关。
“额,这个,这个,这个要赔么?”林钧犹豫了一下问道。
“你说呢?”中年人有些无奈。
他也不忍心看林钧一个人赔钱,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各出一半,毕竟两个人都有责任,让一个人出肯定还是不合适。
最后在和列车员的协商下,两人一人出了一半的钱。这次虽然说赔了些钱,但是却拉进了人之间的距离。
至少中年人感觉这次出来的也值了。久违的感受到了年轻时候的样子。
一路上林钧可算是不无聊了,有两个人陪着他聊了一路。每个人的生活经历都可以写成一本书,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林钧也被中年人故事里的一些情节给吸引住了。虽然不排除中年人讲故事的时候夸大了自己在其中的作用的可能性。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至少林钧这次找回了想要去人际交往,想要了解别人,想要去看看别人的生活的想法。
人不可能一辈子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才能知道这世界有多么美,人有多么渺小。
遇到的一些挫折,还有一些矛盾,也会变得通通不在意起来。
中年人和中年大妈两个人先到站,和林钧交换了微信之后他们就先下车了。
再次坐在林钧对面的是一个看起来很干净的文静女孩子,厚厚的圆形眼镜几乎遮住了一半的脸。
她穿着日式的学生制服,坐在林钧对面的位置上。面对林钧的目光,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
“你,你好……”她忍不住先开口和林钧打了一个招呼,因为她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直接的看过。
平时遇到的陌生人,虽然她也能察觉到那些人看她的目光。但是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林钧这么肆无忌惮。
即使是被发现了也毫不在意。林钧的目光里透露出的信息只有:我就是看你了,我看了就是看了,不会去躲避什么。
“你好,我是林钧。”
林钧也打了一声招呼,当然他也不指望对方能记住自己的名字。只是眼前的女孩子看起来太干净了,干净的有些不像话。
仿佛身上没有一丝污垢一般,和她身边的好长时间没洗的座椅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