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医院的某间重症监护室内,昏睡了一夜的段雨薇在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中幽幽醒来。
房间的窗帘半拉着,刺眼的光线正对着她的脸,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围绕在病床边的各种仪器发出单调而冰冷的“滴滴”声。
她下意识的想起身,只是刚一动身子,心口就传来了一阵钝痛,熟悉的痛感顺着经脉蔓延到了全身,让她生生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恐怕不行。”护工抿了抿唇,同为女人,她终究还是心软了,好心劝告道,“如果您还想跟景先生在一起的话,最好还是好好养胎吧,别让这个孩子掉了比较好。”
她甚至第一次放低了姿态哀求道:“你放开我好不好?我只是想见见我老公……我想见他……或者,你帮我打电话叫他过来,啊?”
她的话直接说中了段雨薇的心思,她愣了愣,立刻就不挣扎了,只是眼里的悲伤怎么也掩饰不住。
“景太太。”护工看着她不死心的在床上挣扎,不含什么感情地劝说道,“医生说您很想留下这个孩子,如果您不想孩子有事的话最好别再挣扎了,您现在的身体必须要静养保胎,任何的动作都有可能会让孩子出现意外。”
段雨薇一反以往的温柔贤淑,不依不饶的大吵大闹,眼见她几次三番意欲下床,护工只能跟护士一起,强制性的把她的手脚都绑了起来。
护工始终牢记着自己的工作职责,不管她怎么吵怎么闹都不妥协,监督着护士重新帮她清洗伤口并且包扎。
“我不要!”段雨薇粗鲁的挥手拍掉了她伸过来的手,执着地命令道,“去叫我老公过来!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护工眼尖的看见了她的伤口在渗血,于是直接按了呼叫铃,同时让她躺下来:“景太太,您的伤口裂开了,您先躺下来,我让护士来帮您查看伤口……”
因为她的动作,手腕上缝合的刀疤传来了阵阵疼痛,伤口裂开,白色的纱布很快印出了血迹,但是她根本就没有在意,现在一心只想见到那个男人!
“我要见他!你去叫他回来!”段雨薇攥紧了拳头,披头散发的样子就像一个几欲发疯的妒妇。
护工也没有瞒着她,一板一眼地回道:“景先生刚刚已经离开了。”
“我老公!”这句话她是吼出来的,声音沙哑而破碎。
护工垂着头:“您问的是谁?”
“他人呢?”段雨薇对她的问话充耳不闻,死死的盯着她。
“景太太,您醒了。”护工走到床边,问道,“您饿不饿?医生交代了,您现在还不能吃固体食物,但是可以喝粥,您想配什么小菜?我现在去给您准备。”
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段雨薇绝望的坐在床上,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病房门被护工拉开,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眼睛快速眨了眨,而后又恢复成恭敬但是毫无感情的模样。
“好的,我知道了。”
思君心切的段雨薇再也忍不住了,“刷”的睁开眼,不顾手腕的疼痛就想坐起身往门口的方向看的时候,景若峰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嗯,你在这好好看着,明天会有另外一个护工来跟你轮班,记住了,不要让她跑出去,还有,除了医生护士,谁都不能放进去。”
难道……他走了?
声音到这里就停住了,段雨薇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再听见动静。
“……”
“景太太刚醒就让我把医生叫过来了,但是她没有让我在旁边听。我后来去问了医生,他说景太太的情况不太好,最好是不要怀孕,不然以后很可能会一尸两命。”
“医生呢?”
“回景先生的话,景太太中午就醒了。”
“她醒了吗?”
她不想醒来,所以一动不动的闭着眼小憩,可耳边却传来了极为低声的交谈,她不小心听见了几句,神志忽然清醒了许多,身体没有动,只是竖起了耳朵更加用心的偷听着——
默默的哭了许久,段雨薇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有些晕晕沉沉的,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
只是病房门刚一关上,躺在床上的人的眼珠动了动,隐忍了许久的两行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滴落在枕头上,很快晕出了一小片的水渍……
医生见状,只能摇了摇头,然后离开了病房。
段雨薇一动不动的躺着,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医生虽然有心想帮她,但是当事人不同意的话他也不能强迫,所以他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在走之前留下最后一句话:“现在胎儿的情况不太好,你千万不能再有任何的情绪起伏,这三个月必须要卧床静养,不然下一次就很有可能会保不住孩子了。”
段雨薇撇过头,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声调渐冷:“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我累了,想要休息了。”
作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他的脾气一下子冒了上来,语气也重了几分:“段女士,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是在放弃你自己的生命!”
闻言,医生不由得眉头紧锁——他没想到她不仅身体上很虚弱,就连心理也貌似出现了问题,而且竟然还有这么消极的想法。
“那有什么关系……”段雨薇无力地蜷缩了一下手指,嘴角勾起了一抹惨淡地自嘲,“我们本来就没有孩子,再加上出了那件事,他说要结束跟我的……算了,我也不奢求什么了,只要能挽回这段婚姻,就算我最后死在手术台上我也愿意,好歹也能在他的心里留下一个角落,这样他就能永远记得我了……”
“你丈夫当然很诧异,我还以为他是在演戏,毕竟哪有可能妻子有这么严重的心脏病,作为丈夫的会毫不知情的?”医生说着,心里也很疑惑,语重心长地问道,“段女士,你为什么不让你丈夫知道你有心脏病?你的病情很严重,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最好这辈子都不要怀孕,不然很有可能会一尸两命的!段女士,你这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啊!”
段雨薇张了张嘴,神色慌张:“那……那他有没有说什么?”
“额……”医生没想到是她有意瞒着她丈夫的,解释道,“昨天你的情况非常危急,所以作为家属是有权利知晓病情的……”
“对,他不知道!”段雨薇急急地打断了他的话,情绪第一次激动起来,“医生,难道我老公他已经知道了吗?!”
“段女士。”医生的声音放缓了些,生怕刺激到她似的,斟酌着开口道,“你应该清楚你的心脏病有多严重,但是昨天我看您的丈夫好像对此一无所知的样子……”
一个女人,能用生命替男人生孩子,再错能错到哪里去?所以这个医生的心底已经认定了是她的那位丈夫辜负了她。
面前这个模样出众的女人偏偏摊上了那样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她的心脏病这么严重还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怀孕,给他生孩子,到头来得不到一点关爱,到绝望到割腕自杀的地步,这件事怎么想都让人唏嘘不已。
她眼底的痛楚医生看得清清楚楚,年过五十的他也有一个女儿,年纪比她小几岁,谈了一个男朋友正处于谈婚论嫁的阶段,他一看见她就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如果他女儿的那个男朋友以后会是这样的男人,估计他会狠狠地揍他一顿吧?
听到他的话,饶是段雨薇那颗已经死寂如灰的心也起了一丝波动——她的孩子啊……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啊……难道真的就留不住了吗?
“说实话,段女士,你目前的情况并不是太乐观。”医生的神情有些严肃,没有丝毫想隐瞒她的意思,因为他昨天晚上已经见识过了她那位无情寡言的丈夫,所以打从心底里的替她这么一个漂亮的女人感到惋惜。
“医生。”段雨薇躺在床上,双眸无神的看着面前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语气里透露出点点软弱,“我的孩子……还好吗?”
医生带着病历站在了病床边,护工被段雨薇支开了,整间病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好的。”护工点点头,很快出门叫来了她的主治医生。
“帮我把医生叫来。”她又说道。
护工应了一声,走过去拉起了窗帘,病房内一下子变得昏暗。
这样想着,心口又传来一阵疼痛,段雨薇失望至极的闭了闭眼,扭头看向窗户的方向,淡淡地开口道:“把窗帘拉上。”
可是现在,除了满室的清冷和一个毫无感情的花钱请来的护工,没人关心她的死活……
段雨薇还以为自己会像里写的那样,自杀后被抢救,然后直接昏迷三四天,醒来以后原本存在的矛盾都会迎刃而解,丈夫也会一脸心疼和后怕的等在病床边,看见自己醒来后会喜极而泣。
哦,原来才过了一天啊……
“回景太太的话,您昨晚从抢救室出来,现在是上午十一点。”
段雨薇的眼珠动了一下,许久未进食喝水的喉咙很是干渴,所以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睡了多久?”
见她醒了,护工走到床边,把脸盆放下后自我介绍道:“景太太,我是景先生雇佣来照顾你的护工,我姓王。”
她转头看过去,一个护工模样打扮的中年女人正端着一个脸盆走进来。
她呆愣的躺在床上,这时,病房的门被人轻轻打开,细微的脚步声传入她的耳朵里。
自己……活下来了?
段雨薇垂眸看着左手手腕上缠成一圈的厚厚的白纱布,眉头一松,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重新倒回床上的时候,手腕上的刺痛提醒着她她昨天做过的事情,记忆如潮水般的涌入脑海中。
“唔……”
孩子……
现在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孩子……
段雨薇颓然的躺回了床上,心底的悲凉席卷了她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