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一点, 右边, 右边, 还有胳肢窝也别忘了。”白檀拿了跟草茎,指点着狼孩怎么洗澡。
说来也真是臊得慌, 狼孩长怎么大, 竟然都没有认真洗过澡, 全靠下雨天淋水, 白檀比划着让狼孩来来回回搓洗了三遍。
末了, 狼孩从水里爬出来的时候, 整个人跟脱胎换骨了一般,白檀差点没认出来。
万万没想到,这个野生野长的半大男孩,非但不丑陋,反倒生得极为俊秀英挺, 脸部轮廓深邃锋利, 眉骨、鼻梁高度恰到好处,五官比例优秀,眼线、唇线干净流畅, 是任何整容医生都做不出来的完美之作。
美中不足的是, 狼孩天天风吹日晒, 生活得忒糙, 皮肤不够白皙细腻,呈现出一种极为健康的古铜色,胳膊、脖颈、前胸等处甚至还留着几条狰狞疤痕, 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彻底愈合。
唉,暴殄天物啊……
白檀默默感叹了一句,见狼孩一言不发地又要将地上的藤条捡起来,重新披到身上,连忙拦了一下,将自己的换洗衣物,一件军绿色大褂从旅行包里抽出来,手把手地教狼孩穿上。
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这狼孩本来就长相出色,方才披着几根辣眼睛的藤条,都有种走在时尚前沿,时装t台走秀的怪异美感,现在被这年头最流行的军绿色一衬,更是玉树临风,像极了一株笔直挺拔的小白杨,虽然眉梢眼角还有几分稚嫩,但神态却极为凶狠危险,浑身散发着股子生人勿近的戾气。
白檀抚着下巴笑道:“长得蛮不赖的嘛,小老弟。”
狼孩垂着头,不太适应地拉拉领口,扯扯袖子,脸上满满的问号,一副随时要放飞自我,脱了衣服漫山遍野裸|奔的蠢蠢欲动。
白檀看得心惊肉跳,亲自给狼孩将扣子一粒粒扣好,又摁着狼孩捣乱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小老弟,你要尽早习惯穿着衣服的感觉,否则,以后出门,会被警|察叔叔抓起来的。”
狼孩自然是听不懂这么高深世故的话,正饶有趣味地拨弄着扣子,下一步就要上嘴咬了。
白檀头疼地拉着他往回走,哈欠连天道:“走走走,睡觉去。”他之前受了伤,奔波劳碌了一天,又累又困,往干草堆上一躺,没一会儿就沉睡过去。
倒是向来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狼孩,今天晚上罕见的失眠了,伏在白檀身边,大睁着眼睛,困惑地看来看去。
山洞还是那处山洞,分明什么都没改变,但空气中却多了一股陌生人的清淡气息,无所不在地刺激着狼孩迥异于常人的嗅觉器|官。
身边的这个人,长得古怪,说话古怪,吃的东西古怪,穿的东西更加古怪……
总而言之,这人处处透着不同寻常。狼孩思来想去,以他有限的认知,实在不明白这些事情背后代表着什么,他只是依靠野兽灵敏的直觉,莫名产生一种笃信:
这个人的到来,必将给他的生活带来一系列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彻底地扭转他整个人生……
狼孩静静蛰伏了一夜,完全没有睡着,毕竟他早已养成了独自入眠的习性,当有其他动物接近时,第一反应就是攻击。
然而,现在山洞被鸠占鹊巢,大喇喇睡在他窝里的人,好像也根本抵挡不住狼孩的全力一击,狼孩既然不想杀了对方,也就难免处处掣肘了。
狼孩的种种顾虑,白檀丝毫不知,他一觉睡到天亮,睁开眼睛就觉得腰酸背痛,骨头架子都要散了,再一看左脚,好么,脚脖子早肿成了发面馒头!
说来也是,都被捕兽夹子伤到了,还不肯老老实实地休息,大半夜折腾着烤山鸡、洗冷水澡,身体理所当然要提出抗议,没有一命呜呼已经是侥幸啦。
白檀吸了吸鼻子,闷闷地不透气,他四肢酸软,一脸生无可恋地横在干草堆上,“果然,幼儿园阿姨的活儿,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
正唉声叹气,反思人生呢,就见得狼孩叼着两只山鸡走进来,一股脑地都丢在白檀面前,冲着他呜呜叫着,还作势把他往外面拉。
白檀想了一下,明白了狼孩的用意,笑着同他道:“大清早就吃烤串,你也不嫌腻得慌。”他这会精神头不好,懒得动弹,特别冷酷无情地驳回了狼孩的申请。
狼孩呜哇呜哇了半天,实在拗不过他,垂头耷脑地走了。白檀以为事情到此就算告一段落了,谁知这狼孩学习能力极强,见白檀不愿意出力,干脆自己从他旅行包里翻出来打火机,按照白檀昨天晚上的步骤,有样学样地烤肉吃,还特别聪明地把盐巴、胡椒粉也洒了上去,争取一丝不错。
白檀躺在山洞里,听得狼孩跑进跑出,忙得不亦乐乎,大概也猜到了他在做什么,想着自己没来之前,狼孩连带血的生肉都不知道吃过多少了,即便现在初一上手,烤得糊了咸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总归是吃不死人。
这么一想,白檀也就坦然了,眯着眼睛小憩。
狼孩倒是个有良心的,自己饱餐之后,见白檀一直缩在那里安安静静,一副快要死掉了的样子,就把剩下的小半块鸡端到白檀面前。
捉来的两只鸡,一只留着稍后吃,一只架火烤了,狼孩想着自己山洞里的那人,没敢放开肚皮多吃,有个半饱就停了嘴。
他伸出手,粗鲁地拍了拍白檀。
白檀睡眼惺忪地看过去:“嗯?”
狼孩把肉串递过去,直接杵到白檀嘴边,啊啊了几声,催他赶快吃。
白檀头疼地摆手:“你吃吧,我实在没胃口。”说完又睡着了。
狼孩无奈地将所有肉吃完,之后就无事可做了,犬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盯着白檀看。
大约到午后时分,白檀醒了来,抚摸着瘪下去的肚皮,对狼孩道:“我现在不大想吃鸡肉,你要是外出狩猎,能不能帮我摘几个果子回来?”
狼孩直楞着耳朵听了几句,眼底有着微不可见的茫然。
“果子,长在树上的,大概这么大……”白檀比划了一通,又折了段干草茎,在地上画了一幅示意图,最后点了点,问道:“喏,就是这个,明白吗?”
狼孩看了几眼,默不做声地往外跑,白檀喊都来不及喊,眼睁睁地看着狼孩三两下就消失不见。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狼孩提着几枚青色果子回来,白檀辨认了一下,发现这果子无毒可食用,就摘下洗净吃了,味道当然不甚美妙,涩涩得苦口,但好歹缓解了一下饥饿感。
两人吃饱喝足,相安无事,白檀从旅行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翻看,狼孩就蹲在地上,模拟着追捕野兽的动作,在山洞内扑腾来扑腾去,一会儿不得安静。
白檀看书累了,中途停下来休息时,注意到狼孩嫌弃衣服碍事,又脱了个精光,海藻般的长发乱糟糟地纠缠着,随着狼孩的动作来回摆动。
狼孩明显是讨厌散乱状态的长发,时不时往后甩一甩,偶尔还会伸手扯一扯,试图将头发扯断,却因为没个轻重,一个不慎就弄得头发生疼,呲牙咧嘴地闷闷咕哝几声。
白檀瞅着好笑,又有一丝对弱小孩童的怜悯,招了招手笑道:“唔,你来一下。”
在白檀的再三催促下,狼孩大致明白了他的用意,磨磨蹭蹭地挪过来。
头颅是一个人致命所在,除非关系特别亲密,否则通常不会允许他人触碰,白檀拿出用来捆扎绳子的皮筋,先是好言好语地同狼孩聊了几分钟,慢慢消除对方的警惕性。
狼孩大概是没把白檀这种细胳膊细腿的弱鸡放在眼里,对他的看管也比较宽松,白檀试探着抚了抚狼孩的头发,以指作梳,一绺儿一绺儿的打理通顺,遇到结成疙瘩的地方,就极有耐心地一根根抽离出来。
这项工作可不简单,不但考验人的眼力耐力,手上还要有一定的巧劲,否则非把人薅秃噜了不可。
幸而白檀学的是文物保护,其中也涉及鉴定、修复、保养等环节,眼神犀利敏锐,手指纤细灵巧,上手很快,几分钟后就驾轻就熟,速度越来越快。
最终白檀用了大约一个小时,将狼孩的头发梳理成马尾,拿皮筋扎好,前后端详了一番,拍掌道:“好了,大功告成。”
狼孩表情怪异地前后摸了摸,一会揪揪发丝,一会挠挠头顶,眼看着就要把光滑平整的发型弄乱,白檀朝他手腕处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这样子又清爽又好看,你捕猎的时候也轻便,可不许再弄散了。”
狼孩盯着自己手腕处瞧了瞧,不明白自己为何没有被攻击的愤怒,也下不了亮出爪牙还击的决心,心底反而涌出一丝暖融融,轻飘飘的感觉,这种状态真是让人陌生极了,但他却品出淡淡的眷恋之意。
“哎呀,这么一看,你其实也挺帅气的嘛。”白檀支着下巴,欣赏了半天自己的作品,笑眯眯地说道:“外面那些小姑娘要是见了你,一定会争着抢着跟你‘发展发展同志关系’,哈哈。”
狼孩一脸莫名地望着白檀,好像他脸上开了朵花似的。
白檀忽然想到一件事,就嘀咕道:“人家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呢,总不能天天狼孩狼孩的叫你,太不礼貌了,你也得有一个正经名字,姓的话暂时跟着我,就当我多了一个弟弟,名的话,总要听听你的意见……”
然而,狼孩现在不会说话,更缺乏一切常识,白檀就算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目光触及摊开放在一边的笔记,白檀眸子一亮,笑道:“啊,有了,你看看这些字,凭直觉来说,喜欢哪一个?”
白檀将笔记本翻开,摆在狼孩面前,又捏起对方的手指,示意他挑一个。
狼孩看了白檀一眼,手指来回挥舞了一会,最终懵懵懂懂地落在一个字上。
“藏(zang)?”白檀含在嘴巴里品了品,“有宝藏的意思,意头还不错,行叭,你以后就是白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