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莫对眼前少女有些异样的感觉,虽谈不上反感但也喜欢不起来。
少女看似询问实则更像直接道明苏长莫来历跟脚,斩钉截铁的语气没给苏长莫一点回旋余地,少年只得说是。
只是苏长莫也并未太过惊讶,此时想来,那日无双和少女一同离开,应该是早有预谋,只是苏长莫想不通为何当时避开自己,如今又对自己明说,还要自己对此事做最后决断。
“什么境界?”
潇言蹊单刀直入,毫无废话,每一句都直指苏长莫身世底细,修行跟脚。
苏长莫微微皱眉,转头望着无双,也不知无双看没看见少年的意思,只是稀里糊涂,饮酒点头。
“算是气海境。”
大叔所授功法与寻常修行之法大不相同,所以寻常境界的划分于自己而言便显得不大适用,自己到底算个什么境界的玄修,苏长莫也一概不知,这“气海境”也是当日雪夜离开小镇之时,大叔所说,少年只是照本宣科。
潇言蹊神色微变,只是瞬间恢复如常,苏长莫对此毫无察觉。
小镇少年在数月之前皆是地地道道的凡夫俗子,别说修行根基,就是连玄修这回事都不曾听说,广平郡虽然离着苍桐镇不远,但有些事若是有人不想出现在俗世之中,那便是隔墙而住,也是一概不能知,虽然其他那些被各大宗门选择的孩子自己未曾见到,但是不到三月时光,便可修至气海境,这份天资,至少在赤方国算得上独占魁首。要知道自己这气海境,可是足足四年的时间才攀升至此。
“来此的目的你已知晓?”
苏长莫微微摇头,迟疑道:“只知大概,烦请姑娘细说一遍。”
苏长莫对无双的惊讶之色视若无睹,依旧盯着眼前少女,目不转睛,少年委实是被这师兄坑怕了,万一这其中还有没细说的隐晦之处,一旦盲目答应,日后难免牵连大叔,谁知道这无双有没有私心。
潇言蹊疑惑望向无双,不用开口,瞧着这位年轻道人的神色,便已猜出个大概,定是师兄弟不合,以致互相猜忌,细细想来,也是情理之中,能带着如此年幼的师弟来这寻花问柳之地,明明是和自己做着光明正大的生意,却一定要搞得似是两人苟且,着实有些下作,更让少女觉得难以置信的是,这瞧着道貌岸然的师兄,居然在门缝偷看自己师弟出丑,任由那背剑少年下药,自己作壁上观,这样的人,确实让人极难信服。
潇言蹊难得神情舒缓,微微笑道:“苏公子知道的事,我都知道,苏公子不知道的事,我也知道,之所以如此冒昧叨扰公子,皆因值此乱世,小女子只求自保,小女子身后有遍布天下的一处谍报机密组织,日后可助公子一臂之力,而我则需公子在适当时机,帮小女子一件人之常情的小事。”
苏长莫不经意间双手拢袖,疑惑道:“你如何知道我日后一定要做某事,你又如何确定一定能帮到我?我又要在何时,帮你做何事?”
无双瞬间目光呆滞,缓缓放下酒杯,看着身旁和片刻之前迥然不同的小师弟,震惊不已,何时,变得如此聪慧犀利。
潇言蹊胸有成竹,不急不缓道:“你们的命,早就注定的,你逃不掉,你们就是为这乱世而生,不论是救世还是灭世,天下风云随你们而动,这是必然,那些被选走的少年我没有机会接触,即使有,还牵扯到那些不可一世的仙宗大派,不仅耗费心神,甚者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这生意,不好做,而你不仅活着出了小镇,还与任何宗门无染,即使我知道你背后亦有高人,但是和你做生意还是相对更稳妥些,所以也才有今日之谈。”
少女说的有理有据,但苏长莫知道,断不会如此简单。
“为何是我?”
少年神色严肃,声音隐隐拔高几分,依旧看着神色悠闲的少女。
潇言蹊缓缓抬头,身体微微前倾,重新审视眼前少年,倒是比自己想的更聪慧了些。
少女轻捋鬓角青丝,悠悠道:“苏公子那日对高一尺甚是冷漠,唯独高一尺谈及父母之时,你第一次出手扶他,那一刻,小女子便知公子是个有情之人,有情之人想来不会负我。”
苏长莫向后仰了仰身子,避开少女如兰鼻息。
潇言蹊刚刚这短短一句话,对苏长莫而言,更加可信。
“潇姑娘日后要我做何事以报?”
潇言蹊举起桌上酒杯,笑的意味深长,“日后之事,日后再说,这笔买卖,我先付账,放心,断不会让苏公子陷于不仁不义之地,我潇湘馆所求不过是一处安身立命之所罢了,若是到时苏公子觉得小女子所求之事不值得公子相帮,不出手便是,或者直接可以让你这位师兄一巴掌拍死我就行,想来我这潇湘馆内也无人能救下我。”
苏长莫仍欲开口询问,无双拉着少年手腕,笑道:“大哥说了,可信。”
苏长莫微微愣神,继而低声道:“那好,此事可行。”
“苏公子当真是个爽快人。”
苏长莫对少女调侃浑然不知,煞有其事,轻轻点头。
潇言蹊自袖间掏出一块血红玉簪,难得一见不是女子花团锦簇的雕刻模样,而是两片竹叶端坐簪首处,甚是清新。
“有此玉簪,可调动天下各处潇湘馆之人,有命,必达。”
苏长莫没有伸手,转头盯着无双频使眼色。
两人无声对峙良久,无双无奈,伸手接了过来,狠狠瞪了眼苏长莫。
“此事已成,那小女子预祝苏公子早登仙人境。”
苏长莫抱拳道:“承姑娘吉言。”
少年话音未落,无双急声道:“不好。”
苏长莫还未回神,少年身后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位穿着划归,甚是威严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悠悠望来。
为何自己每次来此都有人无端踹门,难道自己和此处天生相克?
不待门外之人开口,无双起身哈哈大笑,“瞧瞧,瞧瞧,咱们南宫大人依旧是英俊非凡啊。”
中年男子一把推开笑脸相迎的无双,剑眉微皱,一言不发,盯着仍坐在椅子上的苏长莫。
无双面色愁苦,在男子背后龇牙咧嘴,怎么来得是这位火药桶,而且来的如此之快。
苏长莫疑惑起身,轻声道:“先生有事?”
“先生?”男子声音高高在上,威严冰冷。
苏长莫更是一头雾水,稍稍侧头望着男子身后的无双,无双直接转过身去,少年收回目光,一言不发。
“我是你舅舅。”
苏长莫缓缓抬头直视男子目光,心中瞬间明了,想来这位便是南宫家的来人了,只是苏长莫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难道该叫声“舅舅”?
男子依旧神色冷峻,俯视眼前不及肩高的苏长莫,沉声道:“小小年纪,为何来此?”
苏长莫瞠目结舌,一时脸色羞红,迟疑回道:“今日来此,有事相商。”
“何事?”苏长莫一时语塞,默不作声。
无双拉着男子衣袖,笑道:“不过是跟我来此谈事罢了,何至大动肝火。”无双言语风轻云淡,但是神色仍旧稍显拘谨,灵墟洲南宫家,家风最正,而此人,南宫家最为难缠。
男子甩开无双,转头望着苏长莫身后少女,厉声道:“你说。”
潇言蹊缓缓起身,全然不顾无双在男子身后张牙舞爪,暗自示意,轻声道:“苏公子前些日子来此地听过小女子弹琴,甚是满意,今日便求着他这位师兄带其再来此处,说是只为和小女子说几句话,这不,我三人在此已呆了数个时辰,小女子虽甚是乏累,但无奈苏公子出手阔绰,小女子也不便推脱。”
“他并非初次前来?”
“今日是第二次,说来也巧,上次苏公子来,也有人寻衅滋事,踹坏了房门,苏公子还特意为小女子出手,打抱不平。”
无双神色呆滞,满脸的匪夷所思,苏长莫盯着巧笑嫣然的潇言蹊,觉得自己像是听书,少年双眸怒睁,似欲夺眶而出。
“狐媚东西。”男子冷哼一声,转头望向苏长莫,“如此说来,今日你要打舅舅?”
苏长莫已经心神俱崩,毫无反应。潇言蹊笑的甚欢。
男子转身,朝外走去,沉声道:“今日回去,抄家训百遍。”
无双紧随其后,奸笑道:“多年不见,还是这么暴……雷厉风行。”
“你不是死了,怎么还活着。”
无双骄傲道:“生生死死,与我而言还不是小事一桩?不过你为何不试试真假,便直接认了下来?”
南宫家家训,不是谁想抄便能抄。
“眉眼太像,用不着。”
无双一言不发,两人渐渐消失在门口处。
苏长莫对这男子举动并无在意,毕竟是假,只是来的有些提前,些许突兀罢了,但是对这信口雌黄的少女,苏长莫怒火中烧。
“潇姑娘为何如何坏我……”
潇言蹊盯着支支吾吾的少年,轻笑道:“坏你什么?坏你名声?”
苏长莫闭口不言,这女子,太过能说会道,自己张口便是吃亏,只是少年心中,更是郁愤难平。
“你以为我说了你那位舅舅便能信?我越是乱说,他越会信你,这都不懂?而且我瞧他可是没半点训斥之意,反而倒是有几分着急见你,苏公子不给我讲讲?”
苏长莫气急转身,向门外走去。
潇言蹊突然高声道:“苏公子,记得你我约定,小女子我看上你了。”
苏长莫亦是高声道:“我定当谨记,我也知道潇姑娘看得上我,可是日后万不可如此行事,胡言乱语,难免惹人非议。”
苏长莫转身而去,一道黑烟自屏风后拖曳而出,凝为人形,在少女朱唇开合间又突然消失。南宫家家主出现在此,倒是有趣。
潇言蹊抿酒浅笑,这少年,是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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