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古道之后,百川路口,白饵将马车驶向了另一方,自此踏上了与四娘汇合之路,将云催马扬鞭奔赴红河谷的路上永不回头!
红貉谷,玲珑煦暖的阳光丝丝缕缕,穿射过蓊郁如织的重重灌木,九曲回环的溪谷边上,新雪初化,溪流叮咚作响,冰消水溶,水雾初散,正是乍暖还寒时候。
荒木林间,伐木声铮铮作响,大大小小的营帐,一望无际。
主营帐内,春恨声音急促,“夫人!山童求见!”
虬姝正坐帐中部署决赛事宜,偶然听到这个人物,蓦然想起了那个人……
须臾,山童入帐,参拜,“夫人!大大大事不好了!”
见到山童这副慌张模样,春恨不禁提醒:“山童,究竟有何急事要向禀报夫人,你且慢慢说来!”
“启禀夫人,十三少主方才得知白练姑娘今日并未出现在摧花令的队伍当中,此刻正准备策马赶往神将司!奴劝阻不得,只能来此请示夫人!”山童道。
“什么?”虬姝疑惑的目光不禁移向春恨,“白练她今日没有随行么?”
春恨短暂地思忖了一下,立刻回:“回禀夫人,昨日深夜,您派奴前去摧花令的二杀阁打探白练的情况,奴一直等到白练房中的灯熄灭了才离开。今日一早启程之前,在查验随行的队伍过程中,奴也亲眼看见了白练的名字出现在了摧花令的名单之中。”
山童争辩道:“昨夜白姑娘与十三少主约定戌时于祁云山小木屋汇合一同前往红貉谷,但十三少主几乎等了一夜都没有等到白姑娘,时至今日各令杀手抵达红貉谷,白姑娘一直未出现在与十三少主既定见面的地方!”
那一刻,她登时想到了昨夜的江疏!
虬姝严峻的目光微微跳动,继而当机立断,命令:“春恨!你即刻去查白练的行踪!山童,传我命令,召十三少主即刻来这见我!且莫被人看见!”
春恨旋即退到帐下,随山童一起领命而辞。
不一会儿,主营帐周围的守卫都被撤离,风吹草木声中,帘帐蓦然被一只手翻起,落下之时,透着淡淡的迟疑……
既见司主,遮掩的帽子被撂下,一块黑色的面具之下,露出了一张冰冷肃穆的脸,他的视线随脚步停在了下方,一如从前那般。
“追云令十三子将离,参加神将司司主!”
虬姝正筹谋着案上的赛事图纸,眼神忙中抽空看了他一眼,黑色的披风之下,不是抵御风寒的狐裘,而是刚刚换上的策马装束。
约莫过了一个弹指,才听那上方传来淡淡的声音。“入座吧!”
将离不由得心思一沉,迟疑片刻后,终是松了口:“不知司主此时召属下来有何吩咐?”
“你身子刚刚恢复,加之一夜路程,少不了一番劳顿,别硬撑着,坐下说吧!”虬姝的语气颇是平淡。
将离目光暗抬,看了那座位一眼,心中顿时升起了一千种抗拒。
气氛就这般僵持着,一旁的山童听得已是汗流浃背。
“承蒙司主体恤,属下身子并无大碍!如若没有其他要紧之事,属下先行告退!”
言辞作罢,将离当即做了退,正打算走出营帐那一刻,身后漠然传来:
“今日没有我的命令,你哪也不能去!”
山童整个人都怔住了,他完全没想到司主的命令会下得如此果决,就在他臆测着下一瞬会发生什么的时候,十八少主忽然转了身,严厉的眼神直直地送了过来……
“既然司主已经知道了,那属下便斗胆请司主下令,准许属下赶赴神将司!”他的语气完全没有要请的意思,更像是发出心声。
她完全没想到,近一年过去,神将司一番天翻地覆,而他,除了比旧时消瘦了几分,其他一层不变。
更没想到,二人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局面。
她紧着唇角良久,沉声说出:“如若我不准呢!”
“那便恕属下不敬了!”他没有犹豫片刻,说出这句话时,已然做好了事后请罪的准备。
被那决然的态度彻底惊恼,虬姝当即拍案而起,“十三少主!你这是要乱了神将司的司规不成!”
司规?
呵呵……
他真没想到,这个时候,她竟会拿司规来压他!
可这对她来说,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美丽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要强调你的司规么?”他忍不住回过头去问她,眼中透着一丝可笑,“十年前,你为了捍卫你的司规,不惜牺牲九哥的性命!十二年前,你为了捍卫你的司规!向世人隐瞒父亲的真正死因!为了捍卫你的司规!你身为她的结发妻子,对他的死不闻不问!而今亡羊补牢,究竟是为了什么!”
望着那高高在上的存在,他不可抑制地质问着,“还是为了你的司规吗?”
他以为,她早已对当年之事感到愧疚,才试着去弥补当年的遗憾,可他想错了,大错特错!
她那般铁石心肠之人,怎会有过一丝愧疚。
“对!”一声长应,仿佛已历经了千辛万苦,她披着一袭沉重的锦袍立在那里,眼神决绝不可侵犯,“我还是要强调司规!无论多少年过去,我还是要强调司规!因为司规不是我一人的,它是属于整个神将司的!只要你生在神将司,司规便不可冒犯!只要我在位一天,我就绝不会让任何人挑战司规!”
“难道在你眼里,司规胜于一切吗!”他摇摇头,满脸皆是不可置信之色,多少生离死别过去,至今仍旧忍不住沙哑着嗓子问:“难道,司规在你心里,就是那万年的铁,即便是亲情,也捂不化吗!”
“你说得对,司规——”她毫不犹豫地提指,朝那高高在上一指,神情冷漠到极致,斩钉截铁地说出:“没有什么可以将它捂化!”
四目相对,一如十年前雨打芭蕉的那个傍晚一样。
无数次分庭抗礼,无数次失望过去,那双刮骨疗毒都不曾红过的眼睛,此刻竟在她面前流下了失望的眼泪,而眼前之人,始终面不改色……
再硬的石头还会被水滴穿透,再冷的铁遇了强温还会被融化,而她不会,什么也不会……
“好,好……”眸光微微闪烁,他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像是在为她的胜利表达庆祝,“好!”
黯然的神色一闪而过,他低了低头,拳头攥得紧紧的,半身冰冷退去,当他再次抬眼,眸光似雪清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紧着的唇角,几乎是撕咬开的,“那今日,我便乱一乱这司规!”
语调平平,却似疾风骤雨里的刀枪剑戟,直逼人心!
直到那披风飞扬而起,他箭步离去,帐中人,才彻底意识到了什么,那一刻,她的眼中只剩了惊悸。
“不要……不要……”山童跪在地上,随着那身影的飞快移动,不停地转着方向,痴痴摇头,“十三少主不要啊!”
即便如此,该走的,还是要走。
虬姝的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连同那颗千斤重的心,步子颓然跌退半步。
无人察觉,亦无人相扶。
只手撑着低矮的案沿,她缓缓坐了下来,扶手支额,眼神微眯,一副寻常妇人忧愁之时该有的样子。
千愁百转间,忽听下面山童一声唤,整个人哆嗦了一下,恍惚之间,似是惊梦中睁眼,笔直的腰身本能地竖起,眼神迫不及待地朝帘帐方向看去……
风吹帘帐。
“夫人……”望着那副浑然心不在焉的神情,山童声音不自觉地压低。
直到那虚无的神情慢慢移回,不声不响地看了过来,他才焦着神色,十万火急地问:“夫人!眼下,该如何是好啊!”
虬姝长睫轻掩,亦别无它念,沉甸甸的脑袋再次压在两根指骨上,暗暗叹息一声,令人不易察觉,道,“随他去吧!”
“这……”山童几乎不敢相信,整颗心都是悬着的。
听此,虬姝不由得抬眼看了看他,平淡地问了一句,“依你看,我该如何?”
“奴……”
许是受宠若惊,许是拿不出主意,山童一时间接不上话了,虬姝眼神轻轻一摇,缓缓垂下。
这个时候,营帐外忽然传来一声急报。
“报——践月令将云少主求见!”
她目光微微抬起,颇是狐疑,“将,云?”
犹记,这个杀手倒是有点印象,他是今年践月令新晋的杀手,不过,早些比赛,已被淘汰,按道理,他不该出现在红河谷的赛场。
沉吟片刻,她抬声:“传——”
须臾,营帐之中,将云单膝跪拜,身染红血,面色如土,狼狈到极致。
还未等虬姝夫人质问,他呼声如雷,透着十万火急:“启禀虬姝夫人!家父将继联合摧花令令主江疏夫人意图谋反,现如今,家父勾结青猽图余党现已占据整个神将司!江疏夫人则率领数千斑族奴正往红貉谷赶来!还请夫人速作决断,应对敌军!”
这个消息轰然在主营帐炸响,虬姝脸色暗变,满脸皆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色,“好一个不忠不义!欺师灭祖的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