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此,房嬷嬷满脸皆是六神无主之色,也顾不得什么狼藉了,一边抹着衣袖一边紧着步子往厢房外去……
白饵则盯着床榻下三两破碎的瓷盏,饱满的液体倒悬在瓷片尖端,滴答滴答地敲在了地板上。
这婆子不是常年在原主燕温婉身边专心伺候着么燕温婉好不容易从鬼门关里跳出来,这婆子竟急着要取她的性命
难不成……这次在燕温婉身上发生的意外与这婆子有关
不不不,这婆子身后必然还有人,准确来说,极有可能和白府有关……
正思忖着,婢子细细的目光已从厢房外移到了她的身上。
这名婢子,唤作鸾镜,三个月前入的白府。
燕氏还是闺中女子时,身边有一名自幼陪她长大的丫鬟,很是忠诚。主仆情深,按理说,燕氏大婚,要陪嫁过去,但燕氏难舍老伯爵,便将这名丫鬟留在了伯爵身边代为伺候,一直到老伯爵过世,时间一晃,当年的丫鬟也成了伯爵府上的老嬷嬷。
这些年,燕温婉在燕州也深得这位老嬷嬷的庇佑,燕温婉也甚是敬重与爱戴。
只是,白府一家在燕州时,老嬷嬷还能时常到白府照应着,自从两年前白礼忠升官升到秦淮,一年之中也就只有燕温婉回燕州祭奠燕氏时二人才能见上一面,只因老嬷嬷年迈身子不便,燕州自秦淮路途遥远,当年老嬷嬷没能跟着白府的马车一起走。
传闻,老嬷嬷身下有一女。
三个月前,老嬷嬷刚刚过世,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燕温婉,遂,千里迢迢传书信至秦淮,让自己的女儿来秦淮在燕温婉身边照顾。
鸾镜当初便是借着这重身份进入白府的,满打满算,和原主刚好相处了有三个月。
这时,白饵心中不禁暗暗舒了一口气。
鸾镜微微侧鞠,正色道:“三姑娘,一切才刚刚开始,您可千万要细致些……”
白饵点了点头。
鸾镜起身,朝那厢房外喊来了细珠和九环处理狼藉……
不一会儿,原主燕温婉一家子亲戚齐齐登场了。
“我儿在哪里我儿在哪里!”
一个身着绛色袍子的老头率先冲了进来,千里把儿呼。
燕温婉从榻上支起了身子,眼神往外一瞥,想必那人便是白礼忠了。
五官对称端正,唇上胡髭乌黑,精神十分矍铄,比她给到的资料年轻,想来,年少之时也是一表人才,看来这个燕氏还蛮有眼光……
“爹……”白饵眼睛无力一睁,第一时间将压在身上的被褥挪开,寻思着下榻替父请安。
白礼忠也是第一时间坐到床榻上,握紧她一双冰冷的手,语间满是自责,“女儿!爹爹来晚了……”
与白礼忠四目相对那一刻,她发现白礼忠眼里竟泛起了泪光。
不知为何,她心中竟莫名有些感动,就好像,这一切就发生在自己身上……
“三妹!”
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传了进来。
她眼神一抬,只见年纪和她差不多的男子进来了,这个人必然是燕温婉的二哥,白承信。
身材高挑,偏瘦,虽是白礼忠兄弟的孩子,但跟白礼忠极像,那五官,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三妹!你感觉怎么样,二哥听说你昏迷了三天三夜……”白承信弯着膝盖守在床榻下,满脸皆是忧心之色。
资料里说,几个姊妹中,白承信对燕温婉的关心几乎是无微不至,平日里有什么好的,都是先让给燕温婉,绝不让燕温婉受一点伤害,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字宠!各种宠!
白饵浅浅一笑,柔柔道:“二哥,三妹没事……”
须臾,魏氏和燕温婉的妹妹燕苏雅一起来了,一人一个称谓,交叉着送进来了,“婉婉!”“姐姐!”“婉婉!”“姐姐!”
“婉婉!我的婉婉”魏氏急切的眼神定在了罗帐里,整个人一下子震住了,哀呼起来:“我的婉婉怎么成了这副模样!走之前还是好好的……”
说着一边揪着帕子捶胸,一边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恨不得遭罪的是自己……
“姐姐,我和爹爹一听说你出事了便往家里赶,这一路上,我和爹爹,还有娘,几乎一整夜都没阖眼……”
趴在床榻上的白苏雅声音很好听,哭起来也苏苏的,很是抓人。
“娘一路上都在祈祷老天庇佑姐姐,可喜,老天有眼,让我还能再见到姐姐……姐姐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雅雅,姐姐不是好好的吗,没事的……”见白苏雅哭得几近哽咽,白饵赶忙安慰起来。“雅雅不哭……”
那一刻的白饵,心中简直惊呆了,整个厢房,要么在哭,要么在擦眼泪,而且全都是为了她一人!
燕温婉她也太幸福了吧!
“是啊,雅雅,姐姐没事了……没事了,你也莫再哭了,再哭下去,明早起来,眼睛又该痛了。”
白礼忠轻轻拍了拍白苏雅的后背,该擦掉的眼泪,看向恸哭的白苏雅时,再次从眼眶里冒了出来……
谁知,不拍还好,这一拍,白苏雅直接扑进白礼忠的怀里去了!且哭得更悲伤,白礼忠心一急,安慰连连……
不是吧这么快就翻转了
白饵再一次惊呆了……
她只想问问,燕州受伤的是谁身子虚弱的是谁
去她人淡如菊的燕温婉!白饵作为现主,还真就是嫉妒了!
为了演得逼真,亏她还真在水里泡了半个时辰,结果她父女两在给她面前演这出
白饵只想说燕温婉她也太惨了吧!
“都别哭了!”
白饵忍不住大叫了一声,一片怨气。
听着,一屋子的人瞬间怔住了,刚才是谁叫的
是她的婉婉是他的女儿是她的姐姐,吗
鸾镜侯在一旁,手心的帕子瞬间抓住一片汗来……
白饵一心虚,眼神一忧郁,埋着脑袋,放缓语速,一字一句软瘪瘪地接话下去,“爹爹,母亲,你们莫要伤心,是女儿不孝,给你们添麻烦了,女儿不该让你们这般忧心的……”
“我的傻婉婉,你这是说哪里话”魏氏满腔心酸,“你就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为娘打心眼里心疼!你可切莫再说出这样的话了……”
白饵也不想这么说,但是燕温婉想啊!
白饵暗暗叹了一口气,一家子从入门到现在,敢情就没人关心燕温婉身手发生了什么吗
她现在严重怀疑雇主给到她的资料是不是假的!
不是说燕温婉从小在蜜罐里长大吗
不是说燕温婉爹娘疼、姊妹爱吗
不是说一家子对燕温婉的关心无微不至吗
至今为止,除了白礼忠有那么一瞬,眼神有打动她,其他怎一个“虚”字了得
当然,从某父女当着她的面抱在一起时,这个好感已经没了……
“三妹!燕州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会无端溺水呢”
焦急的声音忽然传来,话中笃定了事出有因,事情蹊跷!
白饵一下子惊住了,终于有一个人真正……
是谁的声音
三妹……
她蓦然抬起头,看向白承信的那一刻,心里感慨万千:总算有个人是真正关心燕温婉了……
“是啊,女儿,燕州究竟发生了什么”白礼忠一下子从悲伤的情绪中跳出来。
白饵的眼神从白承信身上移到了白礼忠身上,余光里,有个站立着的人,用帕子擦眼泪的动作,微微颤了一下,眼神开始变得细腻起来……
她扶着脑袋正要开口,鸾镜轻晃的眼神送了过来,继而,她眉心一皱,语调缓缓道:“我只记得,燕飞寺半夜闯入了一伙强盗,我在逃亡的过程中,不慎失足落水了,后来寺里的一个僧人搭救了我,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三妹可有看清那伙强盗长什么样子”二哥白承信追问。
“我记得……”白饵假装要开口,暗中再窥其他人的神色,最紧张的还是某个人……
她想了想,叹息地摇了一下头,“我不记得了……”
然后按了按缠着白条的脑袋,故作小痛:“嘶……”
这时,白承信眼中满是担心,“三妹,你怎么了”
这时,鸾镜请示道,“启禀老爷、夫人,三姑娘在逃亡过程中,不慎伤了脑袋,刚醒那会儿,差点连奴婢都不认得了,好在郎中来看过,只是轻微的伤,问题应该不大……”
“女儿!”白礼忠一听,眼中骤然一惊,转瞬大怒:“什么叫问题应该不大!把秦淮最好的郎中请过来!”
见状,白饵正想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挨得近的缘故,白苏雅竟抢先了,“爹爹息怒……”
紧接着,是站着的魏氏,怒意的眼神从鸾镜身上掠过,“这群丫头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接着朝厢房外嚷嚷:“房嬷嬷!房嬷嬷!”
房嬷嬷忙不迭进了房,见礼:“老爷,夫人……”
“快去把秦淮最好的郎中给请过来!”魏氏眼神尖利起来,盯着对眼的房嬷嬷。“好好给大姑娘看看!若大姑娘有半点闪失,我拿你们试问!”
“老奴遵命,遵命……”房嬷嬷赶忙转了身。
房嬷嬷和魏氏
两条线,好像对上了!
白饵赶忙拉住白礼忠的手,“爹,女儿并无大碍,何须这番兴师动众……”
“女儿啊,这回,你就听你二娘的。”白礼忠手心覆在她的手背是上,轻轻拍了拍。
“是啊,三妹!出了这么大的事,绝不可大意了!”白承信道。
白饵哑然,这回倒好,一个个死命地关心,这不是在害她么!
“女儿你且放心,为父已经命了燕州的人彻查此事!燕州的事你就不用管了,这段时间便好好在府中养病。”白礼忠嘱咐道。
白饵点了点头,脑袋顿时垂了一垂……
白承信着急问:“三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鸾镜道:“启禀老爷,大姑娘刚醒不久,郎中吩咐,要多加休息……”
“好。”白礼忠眼神看回她身上,“既是如此,女儿你便好好休息,为父晚些再来看你。”
白饵点点头,看着这一家子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姐姐……”
“去吧,雅雅……”
她做足了准备,结果随便两下便糊弄过去了
好困,好晕……
白饵扯了扯被子,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