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十三房,玉人素手拨弦,琴音瑟瑟,恍然静水深流,空谷回响。
河面清风,扶摇直上,幻化成一只薄如蝉翼的银光凤凰,在屋顶寂寂盘旋。
一帘纱罩淡淡浮起,房中抚琴的白衣男子,墨发如瀑,挺拔的背影,时隐时现……
三名伪装过的黑衣男子手提大刀朝那纱罩越逼越近,眼中的目标只有一个——刺杀庭中抚琴之人!
与此同时,南廊、北廊上,一大波势力涌了过来,闲杂人等见势不妙,掩着脸急急避开。
包括庭中正津津有味听琴的几个儒生,他们眼神一直,面露骇色,互相提醒着,卷衣而逃。
但琴音却仍在继续……
整个西十三房的门庭已然被包围。
纱罩半起,两枚花叶飞镖,趁隙而入,自左右飞出!
转瞬,血染白衣!
庭中,两名位列左右,负责和弦的白衣男子“扑通”一声,齐齐倒了下去,扣在手里的琴弦一松,将整首曲子的节奏彻底打乱了。
而纱罩下的白衣男子,丝毫没有被影响到,十指款款间,整首曲子,自然而然地进入到了高潮。
被眼睛的一幕一惊,三个领头的黑衣男子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眼神一定,手中的武器握得更紧,毅然决然朝那白衣男子挥去——
就在此时,白衣男子双掌在桌上一拍,面前的古琴骤然凌空飞起,停在半空的那一刹那,无数银针雨花般向身后飞去,“唰唰唰——”
见状,三名黑衣男子面色骤惊,几声惨叫中,刚举过头顶的刀猝然落了下去,连同那遍体鳞伤的身子!
庭外的人一看,纷纷上前,意图群起而攻之。
就在此时,庭中向河一面的长廊上,无数官兵一跃而上,将三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在水榭歌台附近,几艘大船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船上,俨然一片横死遍野的景象。
庭中,白衣男子蓦然起身,转向庭外,身后的官兵,手持盾牌尖锐,严阵以待!
纱帐宛若一片云海,轰然被大风吹起,颀长的身影终于露出了正面!
白饵隐在人群,看向庭中时,才意识到——那人不是漠沧无痕!
银色的面罩之上,两道眉不怒自威,一改之前的儒雅,他当即挥令——
“将这群逆党!全部拿下!”
也是这个时候,这股潜伏已久的势力才蓦然明白,这其中有诈!
此时,这股暗流的真正头目也浮出水面,两只震怒的眼睛在周遭一扫,无数官兵洪流一般正从二楼涌向三楼!
一个闷雷腾空掷气!
“快撤!”
信号一发出,一部分人负责掩护,一部分人旋即往四处撤离。
这个时候,一个身着便服的男子领着一列队伍,出现在长廊上,“抓住那头目!”
人头攒动之中,男子牢牢锁住目标,一切稳操胜券,可就在此时,一名黑衣女子跳入人海,黑帽之下,露出半张白皙的侧脸——眼神朝那几个迅猛如虎的官兵一抬,透着冷寂。
目的达到之后,手中的弯刀已紧,旋即飞了出去。
画面定格在那——
男子眼中满是震惊,那人,怎么会那么熟悉?
“白饵”这个名字一下子率先跳入了他的脑海!
再回过神,追逐的头目已然消失不见,逃之夭夭!
“启禀大人!目标不见了!”
几个士兵旋即上前请示。
“追!务必要将头目抓到!”
“遵命!”
须臾,男子眉心微皱,追寻的眼神忍不住在这个偌大的歌台逡巡起来:她真的回来了吗?
隐在人群里的白饵加急着脚步不断向前,心中一片混乱:季大人怎么会在这里?莫非,这场局是他设下的?
未作多想,她终身一跃,乘轻功飞到了一楼,此时的一楼一片动乱,百姓纷纷逃窜,大门不断有士兵涌了进来。
临行之前,白饵停下脚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上方一眼——
此时的战况更加激烈,只可惜,终究是一场败局!
她紧着的神色轻轻一摇,透着一丝惋惜,正准备收回目光之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固然从二楼飞过!
她的眼神下意识追了过去,心中骤惊:将离怎么会在这?
只见他手中的藏锋握得更紧,脚步在人群中心停了片刻,下一瞬便擦入了另一波人群。
她眼神一恍,已然寻不见他了。
忽然,一名将领从一楼的楼梯上冲下来,发令如闪电——
“即刻封锁水榭歌台!严禁任何人出入!”
她当即回过神,趁着封锁线还没拉起,一鼓作气地冲了出去,匆匆离开了。
城阙上大钟敲得急促,听着十分萧条。
百姓临时得了通知,今日会提前关闭城门,城外禁止夜市,晚间的灯会也要延期了。
此时,秦淮河面大舟小舟已经开始陆陆续续靠岸,岸上的人影纷纷离去,异乡者赶着出城,城中居住的百姓则急着回城。
山头上,各种聚会已经提前结束,陆陆续续下了山,徒留万千五颜六色的长长彩绢,在树枝上随风飘扬……
城中,各路商贩还在叫卖,却无人问津。
行人步履匆匆,争前恐后。
由于临时性疏散,主街道已经堵得水泄不通,车马辐辏僵持不进。
连通东市与西市的飞拱桥上,此时已经堵了许多人。
天好像是一下子黑下来的,白天的暖意瞬间消失不见,整座秦淮都城寒意如流。
在黎桑,人们称之为“倒春寒”。
大街小巷,行人甚少,漆黑的地面映射寒光,放眼一看,像是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翌日,朱雀街,承辉路,白府门前。
白饵陪着一家子把最后一场苦情戏演完之后,便抹着眼泪登上了宫里头来的马车。
“伯爵,白郎中。天色将晚,改日再来拜见,咱家便回宫赴旨了?”领头的大太监轻轻作揖,细声说道。
“公公慢走!”说话的正是一等伯爵燕不落,年纪比白礼忠稍大,双袖席卷在身后,往那沉沉一站,眉头高扬,整个人透着一股仙风道骨的气息。
白礼忠上前一步,动作更加恭敬,牢牢握了握大太监的执拂尘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有劳公公了,公公慢走!”
掬掬一笑间,大太监长袖一掩,将包银掩盖,继而扭头招呼着身后的几个太监准备启程。
“告辞!”奉旨负责骡车进宫安全的宇文将军也朝他二人打了招呼。
“有劳宇文将军了!”白礼忠后退一步,亦恭敬做了礼。
长长的大道两边,人群避让开来。
站在白府门前,白礼忠久久目送着,耳畔悠然响起。
“恭喜啊,礼忠!”燕不落眉眼里满是笑意。
白礼忠心里记恨着呢,但为了不伤两家关系,仍旧挤出了笑容,“同喜同喜……”
同时,还客套地问:“伯爵难得亲临寒舍,不如留下来与礼忠饮上几杯?”
“不了。天色已晚,我乘了马车便直奔城门口了!”燕不落拉长着手臂抱着袖,漫不经心地扭扭头,眼神一挤,示意了旁边的马车。
“这么说,今夜便要启程回丽阳?”白礼忠惊讶地问。
“是啊!”燕不落抬了抬眼,语气里虽透着无奈,但眉梢却挂着一丝不羁,“我这次本身就是奉旨回秦淮,如今事情办完了,也该走了,毕竟这不是我该待的地方……待久了,怕是要惹来非议了!”
“……”白礼忠还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再多说一句,只怕是有讽刺的味道了。
燕不落作为嫡长子,当初虽袭了爵,但封地却封在了偏远的丽阳,丽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总归,和秦淮比起来,那就是皮毛之地!
自从白礼忠升官升到秦淮,他一下子便扬眉吐气了,他想啊,燕不落忙活一辈子都是围着丽阳那皮毛之地打转转,而他就不同了,起点低是低了点,但发展空间大啊,说好听一点,那便是前途无量!
如今到了天子脚下,遍地都是机遇,只要兢兢业业个两三年,升官那还不是迟早的事?
哎!
白礼忠小眼神稍稍一抬,这会儿,燕不落登车准备走了,他赶忙开口:“伯爵好走啊!”
白府门前,夕阳晚照,光影撩人,马蹄哒哒……
聚龙城门,大太监打了打手势,招呼了一声宇文将军。
宇文将军挥了挥手,护送的队伍停了下来。
“宇文将军,前面便是皇城了!皇城里头有各路将军照应着,就不烦扰宇文将军了!”大太监客客气气道。
宇文雍的职责本是负责朱雀街的治安,遵照懿旨,他要奉命护送燕温婉入宫。
可大太监这么一问,他不免纠结起来,这人究竟是送到最后的地点,还是只送到聚龙城城门口呢?
罢了!
皇城的治安向来很好,又有公公亲自护送,应该出不了什么事了。
宇文雍反应过来,朝公公点了点头,然后把持着缰绳掉了头。
看着随行的小兵小卒都退到了一边,大太监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拂尘一扫,再次宣:“继续走!”
马车进入聚龙城后,立马改了道道。
嘉成宫,是王侯在皇城临时落脚的地方,比如,宫中要举办夜宴,夜深,王侯们不便出宫,便暂时在宫中落脚。
“鸾镜,他们改道了?”一片片红墙掠眼而过,白饵疑惑着问:“咱们这是要去哪?”
“见廑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