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元子这般看破一切的“嘲讽”,已经让禺狨王升起了浓厚杀意,可镇元子依旧不管不顾,继续开着嘴炮模式拉仇恨。
“金蝉子以为自己是棋手,以观音和佛法不和为借口,借着大劫布下诸多后手,以孟婆的六道轮回权限想要守住神魂,以谋之后大图……”
“现在无疑是成功的,尽管认为自己是另外一个棋手的如来,以观音这一枚棋子就破坏掉了金蝉子绝大部分手段,但金蝉子的布局依旧不止如此,沙悟净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小卒,但跟那两位圣人之间的默契配合也跟早就商量好的那般、女娲圣人命令妖族权力甚至赌上性命的配合有些太过匪夷所思,而那每天海量向他涌去的功德也来得不明不白……”
“如来棋输一招,金蝉子略胜一筹,可也万万没有想到,他们鹬蚌相争,最大的获利者竟是牛魔王以及背后的妖族,而牛魔王已经稳妥的站在了最佳平衡点上,无论这场封佛大会战局的输赢,对于妖族的影响都不大。”
“若是金蝉子或妖族输了,无非是妖族彻底并入佛门,头上多了个金箍链子,可有女娲娘娘在背后支持,太上老君从中作梗,让小成佛教趁虚而入大兴,守住神魂便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而且佛门因此次大劫实力大幅度锐减,控制的权力有限,从此佛门进入了如来与牛魔王共争权-力、控制力的新棋局……”
“倘若牛魔王赢了,棋局也会受他控制,这样,独独给如来单留一个老将,让西方二圣好歹留了个翻盘的机会,不至于完全撕破脸皮掀桌子……”
“牛魔王这浓眉大眼的老实相,却没想到竟有如此心机,难怪能够当上妖族领袖,难怪能凭一己之力降服东皇钟,果然是有着帝王之相、铁血手腕啊……”
镇元子看着禺狨王凶光毕露血红的猴眼,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放心,我这只是临死之前突然话多而已,我可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做这种泄露天机遭天谴的事情,若非你知晓绝大部分,我也不会跟你说起。”
“……”
禺狨王一如既往的保持了沉默,镇元子大神盯着它看了一会,突然觉得索然无味,再次长叹一声,轻轻拿起桌上的茶杯,端茶送客。
“唉……端是无趣,禺狨,你走吧……”
禺狨王轻轻拱了拱手,一言不吭的任由这身体化成尘埃消散,在这椅子上留下了一地的沙土。
禺狨王毫不犹豫的走,就一点不担心镇元子不到场。
因为自家五哥说过,台词对了,那么演员终究会准时登场,献唱一首“荆轲刺秦王”的绝世凄惨悲壮的台剧!(总感觉自家五弟被关傻了,这形容非常诡异不说,说这句话时还贼激动,仿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着镇元子赴死一般)
“这就是驱神大圣的驱神神通?以自身信仰为引,随处可捏造一具能够完全承载自己全部力量的分身,无论是元神或实力与真身无异,却又随时可替死解除……”
“可惜,这替身之道终究太过难走,上面的斩三尸道路难寻,又无正当道统传承,不然以这佼猴的资质和悟性,早该入半步准圣了……”(佼,佼人,翻译过来是美丽的女子。顺带一提,禺狨王是一只性别为女的漂亮金丝猴)
镇元子稍稍评价了一下禺狨王这小道神通,便不再在意,随手轻挥,数十道阵法道盘便尽数收入袖中,又往那门口一丢,对着门外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冷漠的说道。
“此中阵盘算作你俩在我这服侍伺候千年来的俸禄,从此之后,你我再无瓜葛,也不准打着我的旗号招摇撞骗!”
“师尊!我……”
“哼!”
镇元子冷哼一声,根本不管那俩慌张的道童说什么,身影直接从园内一瞬万里闪到了五台庄边缘。
跟他同样消失的,还有那株亘古以来未曾挪动过人参果树……
“清风,明月,你们好自为之,此番一去凶多吉少,我若活着回来,一切自然照旧,我若回不来,那这宅子跟移动大阵便是我留给你们的唯一倚身之物,有了这些的阵法足以护你俩周全,而佛门、道门百千年也不会腾出手来找你们麻烦,到时候你俩也足够晋级大罗,也算有了防身之力,加上那在外八十个师兄也会帮你们,无需我再担心了……”
镇元子目光透过层层迷雾和山峦,望向身后远处若隐若现的大宅,借着这万重土地之遥,借着那二童子有着山神令的特权,向他们留下最后的传音。
也是最后的遗嘱。
镇元子是真的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就没怎么考虑过能活着回来。
“当年欠你一条命,现在还,欠你这么多年来活着的岁月,用人参果也算了清……”
“这命运造化,终究是我这个被称之为地仙之祖的镇元子,也逃脱不掉……”
此中有多少天道在暗中推波助澜,自己的情绪波动到底为何有这么大,为何会如傻了一般的去赴劫……
哪怕明知是天道设下的圈套,要为金蝉子的封佛献出祭品,成为铺路的殉道者,可这份恩情……
他做不了假,当年自己确实该死在兰花会上,此番不过是苟延残喘,将欠下的命补上而已。
镇元子自知其中有鬼却也不想,他思维清晰却也不管不顾,不声不响的孤身一人走上了不归路,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既然已经踏上,那就莫回头。
大道万千,自己走到最后,终究也是孤家寡人,孑然一身奔赴死亡……
红云是自己自诞生以来唯一一个生死相交的好友,却只过千万年的时光就阴阳分离再无见日,自己身为他性命相交之人,却只能眼睁睁的看他被圣人分尸,就连最后的神魄也救不到,其中恍若千刀万剐的痛楚,让自己浑浑噩噩的走回了家,茫然四顾,却发觉这五台庄从此空空荡荡,何其冷清……
或许现在选择轰轰荡荡,不连累他人的死去,也算了清自己当年的愧疚与金蝉子的恩情,死得其所,死的不再像这一辈子平平淡淡的平凡人生?
“嗯?!”
虽说不再回头,但此刻,镇元子也不得不回头了。
“拜见师尊!”x82
这八十二道声音异口同声同时响起,哪怕声音再小,此刻也如炸雷般炸裂。
最起码轰的镇元子头晕目眩,望着这一道群跪倒在地的徒儿直打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
“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
不应该啊!
这跪在最前排的是早已经出师的48个徒弟,跪在后面排排落落的是还未出师……
哦,是,被撵出师门的32个徒弟,他们脸上还是那数千年来未曾变化的幼儿模样,带着哭腔哽咽,梨花带雨的好不可怜。
不过这群家伙每个人虽然吃了人参果,最低的也有大罗初期,但最高的也不过是大罗巅峰而已,在被自己的袖中乾坤甩出去之后,应该要足足一年才能挣脱出才对,可现在为什么就已经出来了?
还为什么,这么精准的知道自己的位置,直接传送的跪倒在自己面前?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已经将你们逐出师门了,与我再无瓜葛,休要再来纠缠我!”
镇元子心中大感不妙,虽然有些不舍这群可爱又迷人的小萝莉小正太,但面上还是要装作一副勃然大怒的样子,并且还在随时准备着再来一次袖中乾坤,多加几层封印将其一网打尽。
“师父,我们已经知道了!您这一次是要去佛门大闹,此番一去怕是凶多吉少,所以才分发家产驱我们出门,怕的就是我们遭受师父的连累……”
“可师父啊,您怕我们连累,可我们何尝又不怕您孤单一个人,走上这死亡之路?”
“师徒本一体,要死,我们一起死!”
跪倒在最前面的大师兄,泪盈满面泣不成声,声音如此的哽咽,镇元子连蒙带猜还带掐指一算,才算是完整的听完了这段话。
不过正是这真情流露毫不掩盖的悲伤情愫,让镇元子鼻子一酸,觉得眼睛里好像进了点沙。
“谁要你们来的,又是谁告诉你们……”
镇元子望向天空将眼泪收回,这斥责的话只说到了一半,便吞了回去。
紧接着,勃然大怒。
“清风,明月,你们给我滚出来!”
“扑咚!”x2
“师尊!”x2
镇元子话音刚落,面前瞬间多了俩小正太,正眼泪不住地往下流的跪地磕头。
砰砰的连续不停,一声比一声响,如同在发疯捣蒜一般。
“若是师尊能安全回来,如何惩罚我俩都甘之如饴,但让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师尊孤身一人上路,我们……做不到啊!!!”
“你!”
镇元子眼睛猛地一睁,愣是被这句话气得不轻,气的直跺脚。(被感动的不轻吧?)
“逆徒!逆徒!通通都是逆徒!”
“清风明月,谁特么要你们偷听我讲话的,又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胆敢暗中解开袖中乾坤的空间印,还通风报信叫这群人来堵我?!”
“我没有你们这般的逆徒!”
“弟子错了,请师尊责罚!”x82
“你们!你们……”
镇元子看着这一排排跪倒在地的熟悉面孔,气的双颊胀的通红,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将那只要将他们通通踢飞的脚,收了回去。
镇元子能感觉到,所有跪倒在他面前的徒弟,每一个都是如此的真心实意,每一个都没有掺杂半分的犹豫。
哪怕自己将他们踢飞,将他们的腿打断,他们爬也会爬去灵山,用那牙齿、爪子,无所不用其极的给自己报仇。
“罢了罢了……”
自己还能咋地?
好言难劝该死鬼,这群混蛋逆徒,早点死了也好,省得在这世间祸害,到了地府中也有自己管教,别去害了别人……
“师傅这是答应了?!答应让我们跟着?!”
所有跪倒在地的徒儿猛的抬起了头,泪眼朦胧的看着自家师父,虽是悲伤,可脸上却是充满了欣喜的笑容。
悲中有喜,又喜中有悲。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脸上洋溢,镇元子表示极为的厌恶,所以大声的冷喝道。
“你们这群逆徒个个都不是好玩意,要是我不在,都能闹翻天去!不放在身边紧盯着,老子不放心!”
“嘿嘿,师父所说极是……”
还真是教科书般的师父傲娇啊,还有这私底下的粗鲁俗骂,好令人好怀念啊……
不少已经出师的徒弟,脸上止不住的嘴角拉的更长了,眼神中尽是缅怀回忆。
当年也是这极为傲娇的师父,又当爹又当妈的一把将他们拉扯大,每回回来时,都是这又嫌弃又欣喜的表情将他们拉过去问这问那,那拷问一般的嘘寒问暖,换成别人还真理解不了……
这么多年不见,依旧是熟悉的味道啊……
“这一次去,你们不准给我去前厅丢脸,给我老老实实到后面呆着,碰着了人,也尽量以拖延为主,别tmd给我去拼命,我经常教你们的与人为善别给我忘记了,还有佛门的几处禁地,别去那瞎转悠……”
镇元子一抬头,看着这群逆徒个个的嬉皮笑脸没半点严肃相,顿时非常恼火,又想起了什么,眼眶子又睁得好大。
“哦对了,你们这群混蛋有几个应该成家了吧?别跟着瞎胡闹,滚回去陪家人!”
“嘿!师父,若我们这一大帮子人有人成了亲,哪个敢不送请帖到您府上?”
大师兄这会儿倒是胆子肥了,嘿嘿一笑,明着怼还有些余怒的师父。
“更何况……我们师娘都没见着呢,哪敢开这个先头先结婚,敢在您面前炫耀?您岂不会抄起地书就来一次大义灭亲?”
“所以一听师傅有难,顿时麻利的全来喽,最起码……得有人给您收尸么……”
“……,混账东西!还敢调侃为师?!”
“tnd你们就没有徒弟,没有亲人啊?硬生生的要赶来送死?!”
大师兄趁着恼羞成怒的师父巴掌落下之前,赶紧切换了面容,从嬉皮笑脸大变成了一脸真诚和深情。
镇元子瞬间就被这川剧的名技“变脸”给愣住了,巴掌也停在了半空中不上不下。
“我们自小都是您一手带大的,无爹无母,是一群没人管的野孩子,抛在那荒野之中任由豺狼啃食……”
“像我们这种的,能得到您的垂怜便是无上的荣幸,本事什么的都是吊儿郎当半桶水,这修为全靠您这人参果硬生生提上来的,哪敢误人子弟去收徒,又哪能去祸害别人前途无量的姑娘?”
“师父无儿无女无师娘,孤孤单单守着这五台庄怪冷清的……”
“我们这一大帮子,早就说定了,这辈子都栖息在您这膝下,为您养老送终,当儿当女报这养育之恩……”
“所以,我们哪一个都未敢成家,因为我们唯一的亲人,就是您啊……”
“……”
一滴憋了很久的泪光,终究是再也阻拦不住,悄然的滑落。
终究是在他们这群“可恨”又可爱的徒弟面前,镇元子终于撕碎了这些年戴在面上的傲娇,把最柔软的一面暴露了出来。
一名修为高达准圣巅峰,法可通天只手遮月的镇元子,竟在此刻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潸然泪下。
“你们这群逆徒啊,从小的顽皮不听话的性子,就没改半分……”
终究,自己不是孤家寡人。
终究,我辈不孤,大道不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