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晌,汪海才再次开口,说:“我是凌晨的时候,才知道汪华被他们给打死了的消息,当时……我气急了。”
“噢”
汪海又解释道:“当时为了营造不在场证明,每次他们打电话的时候,我都会提前先离开,邀请几个朋友一块吃吃喝喝我不怕被抓,但如果能逃也最好不过。
除此之外,多数时间我倒也都和他们在一块儿,只是没再汪华面前露脸,怕被他给认出来如果计划顺利的话,汪华我是不打算为难的,他们拿到了钱,我干掉了汪鹏,就找机会把他给放了。
期间我们商量过很多,就比如你们之前问的,为什么吧打电话给贺见,我们最终商量的结果就是,一旦打给她,我们什么都捞不着,还可能被抓,所以放弃了,只盯着汪鹏。
我也没想到他们竟这么不专业,脾气这么暴躁,被汪鹏骂了一通后竟然把汪华给活活打死……我当时真的气急了,险些和他们动手,但木已成舟,再生气也无济于事。”
苏平点点头,不动声色的问道:“然后呢这与你转移汪华尸体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汪海说:“我不愿意就这样放弃,想要利用汪华的尸体再做笔文章,把汪鹏引出来。”
“噢”
“就是让汪鹏过来给他儿子收尸,然后干掉他,哪怕和他同归于尽。”汪海说:“最最不济,也能让他后悔、愤恨,体会到我这些年的痛苦,多少也算是个报复。”
苏平双眼眯了眯,沉思两秒,又问:“所以你就找人把汪华的尸体给吊了起来”
汪海又一次沉默。
半分钟后,他摇头说:“不是的。”
“噢”
汪海沉吟三五秒,接着说:“其实? 哪怕和他同归于尽? 我的把握也不是很大,毕竟汪华已经死了? 汪鹏知道后大概率会在第一时间报警? 只有很小很小的可能,崩溃了? 忘了报警这回事儿。
所以……我得最大程度的刺激他,这才特地去了趟郊县? 把他曾经送给他前期的买菜车给偷了出来? 再转移汪华的尸体,拍了照片,想把汪鹏骗出来,骗他说汪华出事了? 并把照片发给他? 让他赶紧过来,把他弄死。”
苏平微微挑眉这个逻辑有点牵强,估计是汪海现编的。
换句话说,汪海在撒谎。
进一步分析,他已经交代了这么多的情况下? 却依旧在这一环节有所隐瞒……
大概率是因为,帮汪海吊起尸体? 自称是工地监理员的家伙,与汪海关系密切? 交情匪浅。
想到这儿,苏平依旧不动声色? 还点了点头? 仿佛相信了汪海的鬼话。
汪海又接着说:“但我还没来得及和汪鹏联系? 没来得及发照片,汪华的尸体就不见了。”
顿了顿,他补充道:“当时我正在附近寻找合适的位置埋伏,结果就逛了一圈,一两分钟的功夫吧,尸体就没了。我也很奇怪,谁会偷了汪华的尸体,打乱了我全盘的计划。”
苏平没有接话,只定定的盯着他。
汪海被盯的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别过头去,又说:“我试着找过汪华的尸体,但没找到,担心出什么意外,就……就先离开了那个地方,打算重新找机会下手,结果今儿一早,就看到新闻,汪华的尸体被人吊了起来。
说真的,我挺纳闷的,汪华难不成也得罪了什么人以至于他死都死了,尸体还被人给这么……”
讲着讲着,汪海也有些不得劲儿,声音越来越小。
苏平此时却没有戳穿他,反而轻轻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这个“同伙”对他来说应该相当重要,而以他的性子,想要他将此人供出来几乎不可能,没必要在此太过刺激他。
于是苏平便转而问道:“说了那么多……那帮家伙的联系方式,你还记得吗”
“记得。”汪海颔首道:“稳妥起见,我并没有存他们的电话号码,都是硬背下的,还特地重新买了台诺基亚,托他们的关系开了张不知道绑定谁身份证的电话卡,用那台手机来联系。”
“噢”荀牧挑眉,问道:“那台手机在哪儿”
“藏在我另一套公寓的厕所吊顶上面。”汪海说道:“地址是……”
苏平对单向玻璃的方向使了个眼色,松哥立刻会意,拿起对讲机,安排人过去查看。
随后苏平又说:“几个号码与通讯地址,都说一下。”
汪海如实说了。
隔壁房间,祁渊立刻将这些号码和地址都记了下来,随后说:“我去技术队找兄弟定位一下。”
“嗯,抓紧!”松哥立刻说道:“他们很可能已经发现无法与汪海取得联系了,说不得手机卡什么的都会弃用,得尽快锁定他们才行。”
“是啊。”方常也说:“既然汪海能借他们的渠道,用绑定他人身份证实名制的临时电话卡,他们没理由没有。这种临时卡放弃了也压根不心疼。”
“说不定他们在失手打死汪华的时候就已经做出紧急处理了,这会儿人都可能跑出了余桥。”老海说道。
“等会再扯这些吧。”祁渊摇头,抱起笔记本说:“不管怎么说,我先去找人定位一下,再不济也能把先前的记录给翻出来。”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几人对视一眼,轻笑,又纷纷侧目看向审讯室内。
此时,苏平又问:“我很好奇,你是通过什么样的‘渠道’和这帮家伙勾搭上的”
“也算不打不相识吧。”汪海脸上浮现出回忆的神色,说:“读体校的时候,和一帮队友在街边撸串,队友有些喝高了,不小心踢翻了一桌人的啤酒,他们喝的也着实不少,当时就闹了矛盾。”
“然后呢”
“然后我们几个站起来,他们就怂了。”汪海说。
苏平眼角一抽。
的确啊,自己一米九的个子都已经有相当的威慑力了,再有警服加成,正气凛然的往那儿一站,只要对面手里没凶器,再狠的混混都得怂一波。
而两米一一的身高,哪怕没有警服的加成,本身宛若铁塔般健硕的身躯也能给人足够的压迫力,等闲三五个人真未必敢动手。
何况当时还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尚有几名篮球队的队友,其中恐怕也不乏一米八以上的汉子。
汪海又呵呵一笑,说:“当时吧,咱们还有点……可以说中二吧。
就是追求豪爽大方的江湖气,几个人性子也都还挺好,不爱惹事,知道是咱们兄弟踢翻了别人的酒瓶,既然对面认怂了,咱也没得理不饶人,就招呼他们一块过来吃吃喝喝,结果就莫名其妙的有了交情。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帮家伙竟然混社会的,我看中了他们的豪爽大气,虽然现在看起来应该是装的,而他们看中了我的大高个子……”
顿了顿,他深吸口气,说:“其实咱们相处的挺愉快的,只是好景不长,没多久就迎来了严打,他们基本都被抓了,不过他们犯的事儿貌似都不重,最长的也就被判了七年,大多都是三年……
然后等我毕业那会儿,有个刑期很短的兄弟就被放出来了,他找到我,问我毕业后还想不想继续打篮球。
呵呵,当时其实已经有俱乐部相中我了,而且不止一个,我在犹豫去哪个呢,就把这事儿告诉他了。
结果他介绍我现在的老板,说他们老板很看好我而且那个老板的俱乐部其实也向我抛出了橄榄枝,给的签约价还挺可观,在一票俱乐部中排前三。我也就卖了他个面子,进了这家俱乐部。”
苏平若有所思。
就是说……
汪海现在所在球队的上级俱乐部老板,曾经通过他认识的小混混把他“收入囊中”了
而汪海提起这事儿,说明他这次绑架汪华,应当也是利用的这条渠道。
言外之意,该球队老板,手底下有不少小混混跑腿干活啊。
当然,“掌握”着一些小混混干点脏活,并不意味着就是涉黑了,二者之间还是有着严格界限,要看这帮家伙究竟帮老板干了什么活,才能确定具体的性质。
果不其然,汪海深吸口气,接着说道:“进了球队后,我和他们……其实还有联系,彼此交情可以算是挺深的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其实我也能看得出来,咱们就是互相利用而已,真论感情,真的没有。
甚至,只要有足够的利益的话,他们都能毫不留情的把我给卖了。而我也是因为见识过他们的手段,知道他们是我老板的黑手套,不敢跳槽。”
“噢”苏平坐直了身子。
“其实有别的球队向我抛出过橄榄枝,挖我跳槽,薪水要比现在高不少,而且违约金也由他们负责赔付。”汪海表情变得复杂起来,说:“但……我很心动,可不敢。
我还记得,大概四年前,有个兄弟,打中锋的,跳槽到了新安那边的一支球队,结果过没两个星期,就传来他出了车祸的消息,脊椎都被撞断了,肇事司机酒驾,再之后,他爸妈的生意也受到狙击,很快破产……
我们都明白,单纯对付他,老板付出的代价有些大了,花的价钱太多了,不划算,可老板这是在杀鸡儆猴,而你们公安什么证据都没有,也拿他没有办法。”
苏平眯起双眼,随后侧目,与荀牧对视。
这是……
钓出了一条大鱼啊。
按照汪海的讲述,这俱乐部老板妥妥的涉嫌有组织犯罪了。
汪海想了想,说:“如果你们想调查我老板的话……只要你们拿出诚意,真心实意的帮我将我爸妈的案子侦破了,我愿意给你们当证人,虽然我手头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就是了。
反正……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大不了就被他报复嘛!只要能给我爸妈一个交代,死我也愿意。”
苏平轻轻点头,例行表示感谢。
接着,汪海又详细说了自己是如何找到以前的那帮“兄弟”,怎么联络他们实行绑架的。
这帮人与那老板貌似也不完全一条心,同意了汪海的方案,绑架汪华,向汪鹏勒索两百万,而汪鹏则交给汪海来处理,他们拿到钱后立刻远走高飞。
老板显然并不知道这事儿,否则他绝不可能同意让自己的手下与汪海这般冒险绑架比起交通肇事,风险可太大了,手法也过于粗糙了些,按理说,他应当舍不得汪海被毁,更不容许自己被牵连。
了解了具体的信息之后,苏平有意直接做证词,便开启了一问一答模式。
如此,时间迅速流逝,转眼就过了个把小时。
而技术队这边,也终于有了突破那帮嫌疑人的手机卡应当确实被销毁了,至少也是处于关机状态,无法追踪定位,但技术警却通过调取基站的联网记录,来大致锁定了他们的最后位置。
这位置相对分散,而且与汪海提供的地址大有出入,显然,他们在汪海将尸体转移走之后,也立刻四散并换了落脚点,防止被一锅端。
而在今天早晨,他们发现无法与汪海联系上之后,应当是猜到汪海已经被抓了,立刻做出了紧急处理。
这帮家伙,反侦查经验倒是挺足的,还真对得起他们得前科。
想来,他们恐怕也已经逃离了那处落脚点才对。
祁渊将这事儿转告给松哥,松哥当机立断,立刻安排多队刑警赶往各处,不论嫌疑人是否还待在那儿,他们总得上门侦查一番,说不定还能有突破。
如果能锁定他们的身份样貌就更好了,那样他们就算逃出余桥,也很难长久的躲下去。
可惜汪海也不知道他们的确切身份,只知道外号而已,否则他们还能更轻松几分,省不少事儿。
祁渊也被安排在行动人员的名单当中,与松哥搭伙,一同前往其中一处落脚点。
路上,祁渊听了松哥转告的线索,反应倒是与苏平和荀牧如出一辙,忍不住嘀咕道:“所以这桩案子,竟可能牵扯出一条大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