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外,土坡被拦腰斩断,眺望远方,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沙漠,黄沙滚滚,苍茫荒凉。
远处血红的夕阳缓缓沉下地平线,无歌纵身跳下土坡,脚下的沙被太阳炙烤了一天,这会儿还有些余温。
墨星染扶着凤珏也跳了下来,正回身准备接住那个小矮胖竹子。
无歌调笑:“当心他把你砸一跟头。”
沙漠里的风吹过土丘,沙海泛起波浪,四周除了一望无际的黄沙,哪有半个人影。
“现在怎么办?”竹子摊着两只小胖手,愁容满面。
谁能想到,同一个地域环境里,相隔不过一道不算太长的峡谷,一边是崇山峻岭,另一边竟是荒凉沙漠。
四人傻了眼,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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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只能原路返回了。”快入夜了,起风了,凤珏的声音被风吹散在黄沙里,顿生一丝绝望的气息。
竹子打了个哆嗦,抱着两臂,“阿嚏。”打了个喷嚏,一条粘鼻涕挂到了嘴边上。
“沙漠里温度流失太快,为今之计,不如回到峡谷口过夜,待到天明再行事。峡谷两边有山石为障,至少风没这么大。”墨星染沉声说到。
从前只听闻这阵内有五十四峰,却没想到还有一片如此大的沙漠,玲珑阵内如此诡谲多变,前路不知还有多少艰险。
说话间,夕阳已完全沉入了地平线,天色愈发暗,擦黑的空中陡现一颗孤星,无月无云,那颗孤星像一只独眼,凝望着大地
远处不知从哪传来了一阵隐约的驼铃声,传到了无歌的耳朵里:“你们快听,是不是有人?”
竹子以手括耳,凝神听了半天:“无歌你是不是饿出幻觉了,我怎么啥也没听到?”
不止竹子没听到,墨星染和凤珏也摇了摇头。
“我真的听到了,就是一阵阵驼铃的声音,应该离这里不远,我去看看。”无歌执意要去寻一寻,只因她想到峡谷里不知何处还潜伏着一条巨蟒,她宁愿在沙漠里冻死,也不想做了巨蟒的口粮。
凤珏颦眉:“你这么快就忘了尸西村的事了吗,那些看似正常的村民都不是人,这沙漠里即便真的有人,你觉得我们能贸然行事吗?”
“也不尽然,凤珏,如果真有人,不论是人是妖是魔,我们姑且都要问上一问,我们现在如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始终不是个办法,我且陪无歌去探探。”墨星染冷静说到,以身犯险,总好过死的不明不白,主动出击,总好过坐以待毙。
“三哥,我还是认为我们应该稳妥等天亮。”凤珏神色有些嗔怒。
无歌置若罔闻,对着墨星染说到:“这沙漠里难辨方向,以免走失,我们还是带着竹子一起行动,至于凤珏公主,如果你不想与我们同去,你可以先回峡谷口等我们。”
凤珏闻言沉了脸,她即便再不情愿,总不能真独自一人等在峡谷口,“哼。”了一声,一脸恼怒的跟在了墨星染身后。
于是,四人朝着黑暗的沙漠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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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快到了。”无歌寻着驼铃声,在沙漠里走了一阵子,她真切听到那阵驼铃越来越近了。
可是除了无歌,其余三人一路上除了风声,愣是半点响动都没听到。
凤珏有些耐不住了,她想到了尸西村的事情,突然停下脚步:“你该不是真如二嫂所说,与这阵里的魔物为伍,想要将我们一个个杀了?”声音里透出凌厉的质问。
这一路上她一直存着疑问,那日墨星染与她再三解释,她本就将信将疑,万古天从来与魔族有着深仇大恨,此时无歌执意说听到了驼铃声,将他们一路引到沙漠深处,点燃了她心中的不安。
此前种种冤枉无歌都快忘了,现在经由凤珏嘴里这么一说,心中的无名火“蹭”的一下窜了起来:“哼,凤珏公主未免太看得起我,我若真有那能耐,何至于小命差点丢在那拔天手里,再说,当时我是撞破了你二嫂...”
墨星染突然在无歌身**住了她的手,紧紧的捏了一下。
“你干嘛?”无歌压抑不住怒意,扭头瞪着墨星染。
墨星染不语,拽了拽她,摇摇头。
无歌虽未曾对他解释,但不代表他没有看出端倪,但凡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冉泠早有二心,恐怕只有他二哥心中不明。但这层窗户纸却不该这时候挑破,如若处理不当,只怕万古天与四海的关系岌岌可危。
就在墨星染想岔开话题的时侯,无歌看到墨星染身后不远处的黑暗里缓缓走来一排虚影。
竹子兴奋的大叫:“快看!真的有骆驼!”
风有些大,卷起地上的黄沙,拍在人脸上隐隐作痛。
那一排骆驼足有七八只之多,驼峰起伏连成一排,“叮铃”和“咚铃”的声音此起彼伏,清脆悦耳。
驼队渐渐朝他们靠近了些,无歌看到为首有个高大的汉子,他穿了一身褴褛的布衣,头上戴着毡帽,腰间别了一把尺余寸的长刀,手中拿了个鼻烟壶,一人牵着驼队在沙漠中踽踽独行。
墨星染与无歌对望了一下,无歌冲他点点头,朝那高大的汉子走了过去。
那汉子只自顾自的前行着,风沙太大,他眯着眼睛,看几人朝他走来,拽了牵骆驼的绳子,垂着头加快了脚步。
待走到那汉子身边,墨星染抬起一只手拦了拦:“这位大哥,我们一行人在沙漠里迷了路,想向您打听一下,沙漠中可有落脚的地方。”这个汉子该是对沙漠中的地形了如指掌,不然不会深夜赶着驼队独行。
然而那汉子头也没抬,低垂着头,从墨星染身边绕了过去,仿佛没看见他这个人。
显然这汉子并不想多管闲事,无歌急的一脑门子汗,他们现在已经走了不知道多远,四下里分不清方向,要想再走回峡谷那边,怕是难了。
“大哥,我们几人从峡谷那边逃了过来,几天没吃上东西了,眼下你若不给我们指个方向,恐怕我们几人活不过今晚,都要死在这沙漠里。”无歌也没多考虑,眼也没眨卖起了惨,只求这汉子发发善心,救他们一救。
墨星染瞪了无歌一眼,她怎么也不过过脑子,尸西村的人从没穿过峡谷,他们却能从峡谷那边逃过来,这不让人生疑吗?
果然,汉子闻言抬起了头,他的嘴唇有点皴裂,脸上干巴巴的,眼窝凹陷,一双眼睛透着质疑,声音干哑:“你们,是打峡谷那边过来的?”
事已至此,墨星染将无歌拽到他身后,冲着汉子点点头:“对,我们是打峡谷那边过来的。”
汉子又低下了头,不知在琢磨什么。
沙漠里的风越来越大,温度越来越低,有几只骆驼不知是累了,还是怎么了,突然前脚跪到了沙里。
过了片刻,汉子嘶哑的声音又响起:“要起沙暴了,你们几个跟我来吧。”
无歌一听,赶紧从墨星染身后窜出来,冲着汉子点头哈腰:“谢谢你,你真是好心人。”
凤珏和竹子悬在嗓子眼的心也总算是放到了肚子里。
只不过凤珏看向无歌时,眼里还是带着些许的敌意,她不明白,为何无歌离了那么远竟能听到驼铃的声音,妖魔虽天生五感比较发达,但她身为破空境的神仙,五感理应比无歌要高的多,可她一路上却什么都没听到,这不合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即便无歌无意害他们性命,她也一定要提醒三哥多加提防。
“跟紧了,沙暴可不长眼。”汉子猛嗅了一啖鼻烟,拽着骆驼朝前走去,无歌几人紧跟上了他的步伐。
不多时,风骤起,劲风卷起了一层又一层黄沙,呼啸的狂风夹带沙砾扑面而来。
汉子以肘覆面,顶风前行,黑暗里,他拔开了鼻烟壶的盖子,只见一缕烟绪从鼻烟壶中飘出,他嘴里低声叨咕着奇怪的音节,不像是土话,倒像是咒语。
几人无暇顾及其他,抓住了驼队的缰绳,顶着风眯着眼睛,腿像灌了铅一样沉。
眼见沙暴就要成型,汉子有些莫名的急躁:“怎么还不来?”他低声念叨。
他抬头迎着风,向远处尽力眺望,恍惚间看见不远处似乎有盈盈红光,他知道,终于来了。
汉子驻足,将身后的墨星染拽到近前,附在他耳边,声音干哑:“一会,就说你们是跟我一起来的,别的不要,说。”风直往他嗓子眼里灌,他艰难的吐字。
墨星染有些疑惑的点了点头。
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棵大树,那树长得极其茂盛,枝叶盎然,树上缠绕了几缕红丝,垂吊着几盏琉璃小灯,恍惚间透着红光。一女子穿了一身火红的纱衣,面覆红巾,斜身倚靠在树干上,朝着他们招手,妖娆魅惑,她长长的乌发垂于胸前,竟是丝毫未动。
无歌就是再傻,也瞧出了异样。
但眼前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只能垂着头,迎着沙暴前的狂风,吃力的朝着那棵树走去。
到了树前十几米开外的地方,风突然停了,大树周围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风沙。
“摩梭**。”汉子停住了脚步,他拍了拍身上的沙土,朝着不远处的红衣女子招呼。
这不像是后神纪大陆上的语言,万古天执掌‘乾坤印’上千万年,墨星染从小受熏陶,能够辨别各个种族的语言和咒术,但这汉子说的话,墨星染闻所未闻。
他机警的看了一眼无歌,发现她正出神的望着那红衣女子。
“哟,好俊俏的小哥。”女子没有搭理那高大汉子,轻移动莲步,走到了墨星染身边。
她身上的服饰像是人族莫甘族女子的服饰,但却又有很大的不同,她如杨柳般盈盈一握的腰肢裸露在外面,衣裙分成两截,金丝绣成一轮圆月印在胸前,衣短裙长,上半身很是清凉。
女子芊芊的手指抚上了墨星染俊俏的脸庞:“小哥可是来住宿的?”
凤珏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但她知道眼下大局为重。
“正是,姑娘,我们一行人是跟随这位大哥的驼队来的。”墨星染不露声色的躲开了女子,站到了高大汉子的身边。
汉子指了指身后的七八匹骆驼,干蔫的脸上挤出了笑容:“我本想在沙漠里凑合一宿,本来明天下午就能到,但不巧的很,遇上了沙暴,这不,只能麻烦你来接我了。”
无歌一脑子浆糊,她盯着那妖娆女子出神,隐隐觉得那女子有些眼熟。
竹子拽着墨星染的衣裾,他糯白的小脸已经没有血色,打尸西村出来,他现在看谁都不像好人,加上这女子的举止打扮,铁定非妖即魔,只是这红衣女子与那红衣老婆婆...
这么一想,竹子把小脑袋缩回墨星染身后,没成想这也引来了红衣女子的注目:“呵,还有个小的,丁八,你这回带的东西不凡啊。”
话里有话,竹子那木鱼脑袋突然灵光,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拽了墨星染的手就要往回跑:“公子,我们快走吧。”
墨星染一把薅住竹子的后衣领,沉声道:“慌什么。”
他当然知道这女子诡异,但此时回沙漠里,不是找死吗?
“怎么,小哥可是舍不得奴家?”女子的声音柔情似水,红纱上的一双眼盯着墨星染暗送秋波。
“奴家更是舍不得如此俊俏的小哥呢,今夜,奴家定好好...”眼看女子水蛇般的身子朝着墨星染贴去。
墨星染眉头紧锁,正愁怎么躲开女子,凤珏突然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一把推开了红衣女子,动作太大,竟将女子覆面的纱巾扯掉了。
“啊!”无歌捂嘴大惊不已,没想到如此曼妙的女子,面纱下竟有一张如此恐怖的脸。
女子左半边的唇角豁开,直至鬓角,半边牙齿和牙床裸露在外,左脸上没有一块好肉,狰狞扭曲如修罗。
女子的脸色阴沉如铁,她没有张皇失措,反而目露凶光,直勾勾的盯着凤珏,声音狠绝非常:“哼,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今日倒要看看,入不了流沙集市,你们几个外来人怎么活!”
她扭头对着大汉:“丁八,你带来的这几个人我管不了,扔到沙暴里自生自灭吧。”
那魁梧的大汉盯着女子的脸,身子微不可察的抖了抖,显然,他也没有见过女子面纱下的那张脸:“咳,咳咳,好。”
叫丁八的汉子将骆驼的引绳系到树上,抽出了腰间的长刀,转身向着无歌几人走来。
无歌回身看了看一步之遥的身后,狂风肆虐,飞沙走石,她浑身抖了抖,要说惜命,那是娘胎里带的,况且她历经了多少磨难才活到今天,她可不想把小命丢在这荒芜的沙漠里,成了冤魂还要日晒雨淋的。
“姑娘,是我们唐突了,你能不能别跟我们计较,你看,这小童才这么大点,你忍心让他去死吗?”无歌指着不远处瑟缩成一坨的竹子,一脸苦情的望着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此时已拾了纱巾,盖住了恐怖的面容,瞥了无歌一眼:“要我原谅也行,你让她跪在地上给我磕十个响头!”说罢手指直直的指向了不远处的凤珏。
凤珏嗤之以鼻:“笑话!妖邪一道人人得而诛之,要我给你磕头,我宁愿去死!”
凤珏脸上神情倨傲,她贵为万古天的公主,何时受过这种奚落。这妖女放浪形骸,竟敢觊觎她三哥,还想让她给她磕头,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