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腿,迈步,跨过门槛,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几个动作,墨星染却扭扭捏捏的浑像是那条腿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暂时找别个借来应急的...
即便墨星染此时的动作就像是个小脚老太太,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背影在猫儿眼中变的愈发高大,他就像是一个即将登上断头台的勇士,猫儿在心中默默为他祈祷——壮士!一路走好!
身后几道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墨星染,直到他两条腿的后脚跟儿稳稳落定在门槛后,屋檐上的那串铜钱却纹丝不动,城主府的门神就好像睡着了似的,呼噜都不曾打一个。
此时,身后同时传来三声叹息。
墨星染扭头看去,不由额头上青筋凸凸直跳。
上官婉儿也就算了,他为何在猫儿眼中隐隐看到一丝失望,那条鱼脸上也悻悻的,就仿佛盼着他出点状况,他们好搬来小板凳儿嗑瓜子看戏!
墨星染:“......”
这傻猫蠢鱼谁带来的?他们究竟跟谁一伙的?!
上官婉儿挑了挑秀眉,眸子中的阴鸷一闪而过,再看过去,她一脸关切的望着墨星染:“公子你快去吧,令夫人由我看顾,我这就带她去厢房。”
“好,麻烦婉儿姑娘了。”墨星染朝上官婉儿点点头,随即稍稍将脸侧过去,朝着猫儿和公公一顿挤眉弄眼,那俩却满脸呆楞的望着他,四只眼里写满了无助...
罢了,墨星染扶墙长叹口气,扭脸任由鹧鸪将他扶去了茅厕。
上官婉儿则垂眸沉思了片刻,难道今日门神禁制出了问题?还是鹧鸪看错了,此人本身就是人族?
......
眼看墨星染的身影消失在了墙后,留下侧门外一鱼一猫大眼瞪小眼。
“夫人,您可还腹痛?能自己行路吗?”上官婉儿扭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身前人高马大的‘女子’,态度温顺关切,仿佛邻家妹妹。
可邻家妹妹却没料到,她的热脸贴上了一张千年冷屁股!
眼前这位‘夫人’浑像没听见似的,直勾勾的盯着她,半晌也不说话。
上官婉儿眉头跳了跳,紧接着说到:“......秋夜风凉,夫人染疾却久于立门外,可是我们城主府待客不周,惹您不快?”
这句话如同石沉大海,红发‘夫人’抬眸四顾,甚至还抬手挠了挠后脖颈,却依旧只字不回。
上官婉儿不动声色的低头咬住了嘴唇,很好!这是在给她下马威!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夫人,若是不便行路的话,我这就命人将您抬回厢房,您看可好?”
......
周遭一片寂静,唯有夜虫嗡鸣,秋竹萧瑟。
上官婉儿抬头一看,身侧竟然没了人影,不由心里一慌,莫不是障眼法?遭了算计?
“哐啷”几声脆响,像是硬物相碰的声音。
竹林后有动静传来,上官婉儿急忙走近两步,可待她看清眼前景象时不由神色一滞,紧接着胸腔里燃起一股无名火,‘噌’的一下直冲脑门,娇俏的小脸瞬时涨成猪肝色!
就见那面容绝色却人高马大的‘夫人’正蹲着身子,猫在竹林里兴致勃勃的玩起了地上的石子儿!
此时她正拿着两块石子儿互碰,听到身后有响动,她回头瞅了一眼,竟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石子儿朝上官婉儿扔去!
上官婉儿险险擦身躲过石子儿,随即怒瞪了‘夫人’一眼,最可气的是——那人还没脸没皮的还冲她笑!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压住了心中熊熊烈火,狠狠跺了跺脚,冷哼一声扭头进了侧门。
只怕再与这‘夫人’多待一秒,她就会忍不住动手将她剁成肉泥!
然而她没注意到的是,乌黑的猫儿不知何时跃上了侧门旁的院墙,在漆黑的夜里,那双眸子闪着狡黠的光芒。
“走吧,人都走远了,你还演什么?”
红发美人闻声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裙裾上的尘土,展颜一笑。
他快步走到侧门旁,蹲在地上翻找了片刻,茂密的草丛里一块闪着金光的牌子露了出来。
方才墨星染扭扭捏捏迟迟不进门,其实只是为了吸引鹧鸪和上官婉儿的注意力,实则在他跨过门槛后,手脚极其麻利的将鹧鸪木剑上的金牌摘了下来,悄无声息的扔在了这撮草丛里...
今日在酒楼中墨星染就猜到了这块金牌的用处,鹧鸪不是人族,当然也过不了门神禁制,而他挂在木剑上的这块牌子却与他格格不入,简直是明目张胆的告诉别人这牌子的特别之处。
好在上官婉儿轻视了他们,否则,还真不一定能蒙混过关。
猫儿一跃跳到红发美人的肩头,一猫一鱼相视嘿嘿一笑,不约而同生出一种‘自己是胜利者’的错觉...
随即,大摇大摆的、光明正大的,迈进了城主府的侧门...
———
鹧鸪在堂屋外来回踱步,禁皱着眉,面色郁郁。
他虽然不能明确辨别墨星染等人究竟是什么种族,但他却可以断定,他们绝不是人族!
只因他们身上并没有人族特有的灵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杂的灵力气息。
可是墨星染若不是人族,又是怎么能进了城主府而不惊动门神的呢?
鹧鸪哪里知道,墨星染身来兼具四种灵根,灵力气息不是一般的复杂,而横公鱼又是先天灵物,世间少有,他连见都没见过,更别提凭借五感推断出他的种族...
“鹧鸪兄,久等了。”墨星染神清气爽推开堂屋门扉,看鹧鸪正阴测测的打量他,他施施然朝鹧鸪走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鹧鸪兄莫要担心,想来我只是今日吃坏了肚子,现下方便一番已无大碍。”说着,修长的手在鹧鸪肩上揩了两下...
鹧鸪:“......”
谁担心他了?还有,他如厕完净手了吗?!这是往哪擦呢?!
他嘴角狠狠抽了抽:“令夫人想必已在厢房等候多时,我们不如...”
说话间,不远处急急走来一个玲珑娇小的身影,上官婉儿人未到声先至:“鹧鸪,速带公子去厢房歇息。”几步走到近前,俏丽的脸上还残留几分怒意。
显然,上官婉儿方才遭到了‘惨无人道’的摧残。
看来那俩人已经安然无恙的进来了,墨星染长吁口气,随即冲上官婉儿笑笑道:“婉儿姑娘,请。”
.......
另一侧,夜里的城主府很静,三更后,府里的琉璃灯尽数熄灭,四下连个鬼影都见不着。
一猫一鱼漫无目的地在城主府中摸黑溜达,也不知是走到了何处,脚下的落叶被踩的‘嘎吱’作响。
高墙深院锁清秋,说的大抵就是城主府这种深宅大院内的愁思。
只是这被锁的除了清秋外,貌似还有两个豪无方向感的——难兄难弟。
“公公,这是哪儿啊?连个人影都见不着。”猫儿叹息一声,有些烦躁不安的拽了拽身前只顾闷头往前走的红发美鱼。
她总觉得黑夜里似乎有人在看着他们,那道目光无处不在,盯的她心里直发怵。
“唔...这是哪儿啊?”美人挠挠头,驻足四顾。
猫儿:“......”
她是抽了什么风,竟然问一条只会学人说话的蠢鱼!
猛地摇了摇头,猫儿凭着向来不准的直觉抬爪随便指了个方向:“从现在开始,你跟着我走,那边好像隐约有点光亮,跟紧了,走丢了我可不找你。”
美鱼点头如捣蒜,亦步亦趋的跟上了猫儿的步伐。
埋头疾走一阵子,猫儿看见不远处似乎有一片‘地’在反光,定睛一看,那是一汪波光粼粼的池塘,池塘边有一座水榭,四周垂坠着纱帐,其中隐隐亮着一点光亮。
顺着脚下青石铺就的小路,猫儿领着美鱼快步朝水榭走去,还未走到近前,忽而听到一阵低声的交谈,猫儿猛地驻足:“前面有人,跟我来。”
她灵巧的身子闪进了近旁的一片低矮灌木中,毛绒绒的耳朵尖儿动了动,就听水榭内一男子声音顺着夜风传了过来。
“城主近日恐怕是老眼昏花了,他怎能如此重用那个妖女!”
“嘘,小心隔墙有耳。”另一男子低声说道,他抬手虚指了指头顶。
正巧此时猫儿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她身后那条蠢鱼大剌剌的杵在灌木丛中,浑像个树杆子!
猫儿惊声低呼:“你傻站着干嘛,怕别人看不到你?”
美鱼愣了愣,缓缓蜷下身子,蹲在猫儿身侧:“傻站着干嘛,怕别人看不到你?”
“别学我说话,还有,小点声,我们这是在偷听!”猫儿气的炸毛。
“小点声!我们这是在偷听!”美鱼声调不减,还隐隐有些兴奋,看来‘偷’的确是件刺激的事,无论对人还是对鱼。
就在此时,水榭中的两人好像听到了动静,其中一人机警的掀开纱帐朝外看了一眼:“好像有人。”
猫儿一惊,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
男子顺着青石小路眺望,眸光扫向路旁的灌木丛,片刻后,皱眉摇了摇头,又揉了揉眼:“没有啊,可我刚刚明明听到有人声。”
“嗨,大抵是什么蛇鼠一类的,这三更半夜的,谁会来这偏院啊,你难道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男子将纱幔放下,点点头:“也对,没人敢来这儿。”随即,两人坐到了水榭中的石桌旁,对饮畅谈起来。
猫儿看着身前透明的水帘深吸口气,亏的方才蠢鱼施了障目术,不然恐怕此时他俩已经暴露无疑了。
她偏头看向公公,就见他修长的手指捏成兰花状,一脸讨巧的看着她,眸子里还有些沾沾自喜,那意思是——快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