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西郡城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有老太师府坐落其中,地理位置极好,坐北朝南,大宅豪门,极其雅致。
本朝太师,权柄深重,有总领三省六部之职,三省,是中枢省,尚书省,门下省。六部,则是户,兵,吏,刑,工,礼。此三省六部的主官,便是王朝的最高领导层。
而总领三省六部的太师一职,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此太师之职,与太学宫中人数众多的太师之职,不可同日而语。
前者,是掌控一国命脉,话语权极重的权臣,而后者,则是教书育人的太学宫先生。
当今朝堂之上,后者多如牛毛,而前者,却是个空职。只有一个年老体衰的孙骁老太师,数年前辞官回乡,归隐田园,回了辽西养老。
故而,辽西郡城有一个‘老’太师府。
今日,老太师府孙家大宅,却有两位太师,在院中大树下以酒会友,谈笑风生。
一位是孙家老家主,已经辞官归乡的老太师孙骁,另一位,则是从京城远道而来,专门前来孙家的太学宫先生,当今尚书令,宰相钟璞的恩师,太师封国林。
“老孙,我此回出京前来辽西,来意,你应该能猜到七八分吧?”封国林与孙骁本是旧识,与孙老太师的关系是亦师亦友,故而言语之间,并不生疏。
老太师孙骁闷了一口酒,颤抖的手强撑着缓缓放下青瓷酒杯,言语有些伤感:“国林啊,我对不起先帝爷啊!”
自顾自的倒上一杯酒,孙骁又是一口闷下,说道:“新帝要掌权,无可厚非,我辞官回乡养老,各得清静,互不往来,倒也落得个善始善终,不算与宋家结了善缘却得恶果。
我回辽西之后,无有半点过份之举,倒是新帝让我做的那些事,很对不起两家这一份善缘,这恶果,是他挑起来的,可不是老头子我不当人臣。”
封国林也喝了一口酒,心有戚戚然,他艰难开口道:“老孙,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也只是………
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已,老孙,莫要怪我。”
“我不怪你。”孙骁那张老脸笑得很不自然,他有气无力的说道:“我只是,只是在划清关系,算明白账目而已。”
封国林心如死灰,低着头,不敢答话。
又是一杯酒下肚,孙骁喃喃自语道:“我是想尽忠的,先帝爷信得过我,所以我位极人臣,可当今天子信不过我,所以我早在他未登大宝之前,便回乡做个闲人,可是就算这样,他都得利用我最后一点价值,用来压制他的弟弟。
如今,我所领衔的幽党,分崩离析,还有人反而去帮他的弟弟。眼看我压不住他那个弟弟了,就想要我死,派你来要我的命。
唉,就算事情明明白白的讲出来了,我又能怎么样呢,我孙骁,这辈子,不就是以一个‘忠’字立足吗。
国林,你说得对。”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不死,便是不忠!
封国林终于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来,向院外走去。
由夏入秋,天气还是很炎热,离了大树遮蔽,阳光落在封国林的背影,却显得极为冷酷无情。
御赐给老太师孙骁的一壶鸠酒,封国林没带进孙府,放在了府外马车之上,因为,事情要讲明白,说清楚了,此与他封国林无关,他只是个跑腿的。
只有这样,他才敢去把鸠酒拿进来,当今天子不怕结恶果,可封国林怕,因为,太不占理了。
读书人,认死理。
可认死理,却更得认君王!
封国林是个读书人,可他也只是个君王身侧摇尾乞怜的可怜人而已。
本来以为,得一番开解,才能与孙骁讲通这歪理,可孙骁却心如明镜,更显得封国林,像极了一条狗。
摇尾乞怜的宫门下走狗。
封国林离开了孙府,却有两人,翻过墙头进了孙府,来到这院中。
“六殿下,是要来杀老臣的?不劳殿下动手,我以有鸠酒一壶,很快便会送到。”孙骁又倒了杯酒,酒壶中已经只余下不到半壶,他笑道:“这壶酒喝完的时候,那壶鸠酒,就差不多该送来了。”
林意走近孙骁,开口说道:“你是该死。这么大岁数,也该活明白了,可是,你的命,真的就是宋家的吗?”
说完,他一把抢过孙骁手中的酒壶,抬手张嘴,小半壶酒一饮而尽。
孙骁气得怒火中烧,脸色铁青的说道:“我忠于先帝爷,忠于宋家,怎么就不行?你不为家国着想,不愿姓宋,自己改了姓氏,可我孙骁,对宋家忠心天地可鉴!”
酒壶被林意随手扔出,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林意听了孙骁的言语之后并未生气,只是轻声说道:“我没说你对宋家,对云汉不忠,而是说,你,孙骁,不姓宋,你的生死,不该由宋家人决定。”
老太师冷哼道:“该由你决定?”
林意还是轻声细语:“老头,真的活不明白?那我教教你吧,你要的善始善终,是不可能有的,封国林为何而来,你心里一清二楚。
既然如此,那么,当死则死,你个老不死的,总死鸭子嘴硬,要是让人灌下鸠酒,以后史书如何写,你心里门清儿,后人如何看待你,你也应清楚。
我此回前来,无非是给你一个台阶下。”
老太师眼睛一亮,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切问道:“什么台阶?”
一把幽州战刀,放在了老人的双膝之上,林意转身离开,边走边说道:“要么死,自己死。要么活,给宋寒锦上添花。”
眼见得林意与申峥翻墙离去,老太太孙骁咬了咬牙,喝下了那仅剩的最后一杯酒。
等到封国林拿着一壶御赐的鸠酒回到院中,却见得该被鸠杀之人,已经气绝身亡。
老太师被一柄幽州制式战刀扎在心口上,一击致命,而且,让封国林惊骇的是,那柄刀的刀柄上,握着的手,是孙骁自己的手!
愿自杀,却不让你赐死!
只希望不在史书上留下几十字的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