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止修就这样呆呆地站了许久,突然猛地跪倒,对着上方慕淮的灵位痛苦地叩首,眼角滑下泪珠,滑下下颌。
此后一连多日,慕止修不吃不喝,不言不笑,晚上不睡,即使躺在床上也不闭眼睛,整个人很快就消瘦了起来。
月音日日陪他,宽慰他,也无济于事,直到第五日,月音再来看慕止修,一进门,慕止修就希冀地看向月音:“师父,阿翎和父帅之死不会有关系,阿翎也不会是我妹妹,对不对?”
月音想否定,但看着慕止修黯淡无光的眼神里那唯一的火苗,实在不忍说出口,最后只得点了点头:“来,吃一点东西,听话。”
慕止修看了看月音,眼神里满是乞求,月音教导他十余年,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但叶云翎既然有这枚玉佩,那与当年之事必定关系匪浅。
往事他不想再查,叶云翎与慕止修的婚事他也不会同意,如果是第一种可能,他们的爱情终是罔顾人伦,如果是第二种可能,慕止修未来的日子都会在痛苦中度过,月音如何能忍心?
慕止修的眼神在月音的刻意回避中渐渐暗淡,直到重新变作一潭死水。月音算是认输了,无奈道:“为师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禁城的人会去找她,如果她知道真相还愿等你,那为师无话可说,如果她放弃你,那你便遵从她的意愿,忘了她。”
慕止修神色再次光芒乍现,他相信他的阿翎,会一直等着他的。月音把饭菜端到床边:“来,吃一点,若你继续这样虐待自己,休怪为师言而无信。”
慕止修依言拿过筷子,吃了起来,月音总算松了一口气,若慕止修执意不吃,他还真没办法。
月音按照承诺的话派人去寻了叶云翎,但命令却不是承诺所言,而是让人不论用什么方法,逼叶云翎写下断绝书。
因前朝之事牵扯太大,月音根本不信叶云翎,自然不会告诉她。
禁城的暗卫找来叶云翎时,叶云翎正失魂落魄地带在城郊那处本来要结婚的院子里四处走走看看,手里捏着本已赠给慕止修的玉佩。
原来那晚慕止修离开以后,叶云翎就觉得心里不安,一夜辗转难眠,第二日等了一日也未曾等到慕止修过来,就这样精神恍惚地又等了一日。
翘首以盼而无果,便派人去寻城郊是否有一处挂着红绸的院子,这才寻到此处。叶云翎入眼是一片狼藉。
大红绸子全部被扯在地上,这里可能刮过一阵秋风,所有东西都被卷在了角落,几条红丝带还倔强地挂在屋檐,却更显得凄凉。
叶云翎四处张望着,终是在一个石头旁看到了月音留下的纸条相忘江湖,还有就在不远处的玉佩。
叶云翎怔在原地,不可能!修不会这么绝情。叶云翎捏着纸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口中喃喃:“不会的,不会的。”
叶云翎一把抹去眼泪,只觉得这几日自己的眼泪怎么就这么不值钱,一涉及到慕止修,自己就真的变成了小
女儿,怎么遇事就哭。
禁城的人到来时,叶云翎已经在此好几日了,她已经发现那张纸条上的字迹不是慕止修的字。
所以她日日都会来此,她相信,只要慕止修不是自愿离开的,那么就一定会回到这里来,取走玉佩,然后去寻自己。
叶云翎正想着,直觉告诉她身后有人!叶云翎猛地回身,同时出脚,来人及时停手,堪堪躲过。
叶云翎保持戒备:“何人?”来人抱拳一礼:“属下云弋奉命来和夫人取一样东西。”来人正是禁城的暗卫。
云弋是一直跟在慕止修身边的人,但从慕止修入朝后就在云城跟了月音。故对叶云翎了解不多,只因为他是城主认可的人,才保持着对城主夫人该有的敬重。
但一想到城主因叶云翎被月音收拾成那个样子,心里就愤愤不平,他觉得叶云翎就是一个靠着承袭爵位走到这个位置的人,而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慕止修。
叫自己夫人,叶云翎明白了他是禁城的人,但因他最初的行为,戒备没有放松,疑惑问道:“何物?”说着把玉佩藏在身后。
她怕他是来取玉佩的,除了慕止修本人,这枚玉佩,她不会交给任何人。
云弋不屑地看了一眼,虽然看起来在保持着下属还有的礼节,但说话却丝毫不客气:“来请夫人写一封信,与城主断绝一切关系。”
叶云翎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不可能。”云弋说话间身形再次动了:“那属下不客气了。”
叶云翎冷哼一声,微微侧身便躲开了他的攻击,二人陷入缠斗,云弋招招狠戾,倒是没有想要她的性命,叶云翎也只意在拆招。
云弋心中渐渐凝重起来,这位夫人好像不是那么简单。叶云翎的招式越来越快,攻击基本都是点压他的穴位,不消一会儿,云弋就捂着胸口退后几步,第一次交锋就此结束。
叶云翎冷声问道:“还要和本王取东西吗?你这态度可不想是求人该有的态度。”
云弋自知是自己轻视叶云翎了,态度软下来几分:“请夫人见谅,属下奉老城主之命前来,请夫人不要为难属下。”
叶云翎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果然是他师父的意思,他凭什么干涉我们之间的事?这个信,我不可能给你。”说完叶云翎就转身走了,既然确定慕止修暂时不会来,这个院子她自然没必要继续待下去了。
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通,云弋只得先跟着叶云翎,再另找突破口了。
叶云翎自然知道云弋在跟着自己,也懒得搭理,她记得这个暗卫是叫云弋是吧。叶云翎知道慕止修是被他师父带走,定无性命之忧,便也放下了心。
不由地心里暗笑,这个云弋真是单纯,若他说来取信,是因为慕止修移情别恋,说不定自己一气之下还真写了,但他竟实打实地招了,叶云翎也有些哭笑不得。
回了府,在叶云翎的授意下,云弋也成功跟了进来,叶云翎该做什么
就做什么,谢听白也不在府中,叶云翎放了他半个月假,让他去和家人团聚了。
跟了叶云翎多日,云弋渐渐有些信服这个女将军,强中有柔,柔中有刚,她完美把女性和男性的行为特征结合在一起,心思缜密,做事有条理,让人不得不佩服。
但云弋觉得她这是在自己面前做戏,让他改变这一想法的契机,还是这一天在街道发生的一件小事。
叶云翎乘着马车入宫面圣,哪知途中马不知被何处而来的石子儿击中,突然惊了,开始在街上横冲直撞,幸好早上人不多。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哭声,一个小男孩儿摔在路中间,惊呼着想要跑过来救下男孩,但马蹄眼见就要踏过去了,叶云翎突然从疯狂摇晃的马车里跃出来,一掌把马蹄拍偏过去,用身子护住了男孩儿。
男孩儿的家属也在此事跑了过来,千恩万谢,哪知叶云翎非但没有承谢,还真诚地弯腰道歉,并让随从赔偿他们一家。
云弋见过太多官员,作威作福,官官相护,而眼前的这位秦王殿下,却是不同他们。
叶云翎看着这一家离开的背影,笑了笑才顾及起自己的擦伤,甩了甩手腕,丝毫不矫情地便又往皇宫赶去了。
云弋发现这几日如此适时的巧合,横空而来的石子,箭头等等,不胜枚举,他都看得出来这是有心人下的套,叶云翎却对此不以为意。
这一天晚上,叶云翎坐在书房,靠在椅背上,慵懒道:“云弋是吧,跟了我怎么久,还不打算现身?”
云弋也知该现身了,遂站在叶云翎面前,拱手道:“属下前几日多有冒犯,请夫人见谅。”
叶云翎摆摆手:“无妨,你还不打算回去复命?我与你们城主两情相悦,除非他亲口告诉我要‘相忘江湖’,否则我不会负他,你走吧。”
云弋为难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叶云翎看向他,眼神问道:还有事?云弋再次躬身:“请夫人赐信,城主他经不起折腾了!”
叶云翎难得凝重起来,猛地站起来,盯着云弋:“他怎么了?你实话告诉我!以他的能力地位,谁能折腾得了他?是他师父对不对!?”
云弋思虑再三,慕止修在他来之前再三叮嘱不让他说,但云弋实在不想慕止修再这样痛苦下去,只得和盘托出。
把慕止修是如何被月音强行带回云城,又是如何被罚,如何自己折磨自己的全部告诉了叶云翎。
叶云翎久久不语,等云弋退出房间,叶云翎才跌坐在凳子上,掩面无声落泪。
她一直不知道修为她做了这么多,她不想写下这封断肠信,但她如何忍心让他再受如此折磨?
上一世慕止修护她而亡,这一次她不能再让慕止修因她而受此伤害,叶云翎抬起头,看着地上月亮的光影,低喃:“修,这一次,换我护你,好吗?”
叶云翎的笑容里带着星星泪光,又承载着盈盈月光,闪亮而坚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