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心喝着甜豆浆撒起娇来,埋怨铁明不理她。铁明回到神来,赔笑着哄她:
“怎么了,别生气啊,此情此景看得我入迷了。”
“呵呵,你又文绉绉的来,看景色又不是看美女,也把你迷醉了?”
话一出口,沁心就吞了一口口水,真是,说多了。铁明笑着说:
“我谁都没看,谁都没想,就是想到了从前。”
“从前?哦,我记起来了,我们第一次就是在这桥上相遇的,那天你还把我丢进番茄堆里,害我出丑。”
沁心说着举起小拳头要来打铁明,铁明装作害怕的样子,躲着她,沁心手指着他,让他站住,受自己一拳,铁明笑着求饶:
“不敢了,不敢了,小姑奶奶,你高抬贵手吧。”
“我不饶你,不饶你。”
沁心追不上铁明,抄起花篮子,抓起一把花,就朝铁明投过去,铁明左接一朵,右接一枝,疼惜这些花成了她的出气筒,喊住她:
“哎,别扔花,别扔。”
篮子里的花都丢完了,沁心还不解气,冲上来又要打他,一拳没打着,铁明单膝下跪,举起手里的花,虔诚地看着沁心,沁心顿住了,他这是要做什么呀,铁明深情地说着:
“花都哭了,你还忍心?”
沁心“切”一声,转过身去,嘟起嘴不理他,铁明站起,把花举到她面前说:
“别生气了,生气会长皱纹的。”
沁心紧张地捂住脸,好像满脸瞬间爬满了皱纹一样,惊恐不已,惹得铁明哈哈大笑。沁心生气地一甩手,就要走,铁明赶紧上来拉住她,转到她面前,又说:
“动武不如跳舞,沁心,刚你在台上真美。”
沁心被哄得笑了,本小姐跳舞当然美啦。沁心得意的一眨眼,轻撩起裙子,行了一个优雅的屈膝礼,抬头一看铁明,铁明笑着咬了花,握起沁心的手,两人靠拢转起了圈。
夜色如水,月光柔和,黄浦江在桥下低吟着旋律,闪耀着粼粼波光。
铁明与沁心微笑着注视着对方,两人的侧脸侧影投影在外白渡桥玲珑的钢材上,谜一样雾一般转过来又转过去,时而拉长,时而缩短,耐人寻觅。
“这才是跳舞,舞台上的不过是表演。”
铁明笑了,背手搂着沁心的腰,似搭不搭,保持自己绅士的风度,舞步也迈得很小,尽量配合沁心,怕她吃力。
“你跳得太慢了,带我转圈。”
铁明笑了,抱紧沁心,加快脚步,开始转圈,两人越转越快,沁心仰头大笑,露出洁白如雪的牙齿,她的笑声如珠珠落入玉盘,清脆的声响在夜空中回响不绝。
女孩的笑声漱玉流水一般,听得人烦恼全消,忧愁全抛,此时此刻,只有欢喜。随着这笑声,眼前慢慢展开一个花香弥漫,鸟语啁啾的世界,闭上眼睛,放空心情,只顾睡去,不愿醒来。
铁明屏息谛听,心醉神驰,看着月亮,默想着:
“沁心,谢谢你让我陪伴你,呵护你,在你似锦年华里,让我铭记你的美。”
铁明眼神渐迷,陶醉不已,不知不觉嘴角微微开启,完全忘记了还叼着花。
沁心看到了,踮起脚,头往前一凑,一下扑到他身上,叼住花茎。铁明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呆住了,以为她要吻自己,谁知沁心抓起花,打了他的头一下,说:
“又不知神游到哪去了,像个傻瓜。”
“呵呵!”
铁明不好意思地笑了,胸中“腾”地燃起一股冲动,他好想抱紧沁心,吻她说爱她,永远永远不分开。可是自己身份卑微,“山鸡哪能配凤凰呢?”
自己一点也不羡慕沁心的家境,自己从小穷苦惯了,富人家的日子看不见摸不着也就没什么好幻想的。但老天啊,为什么让自己遇到沁心这个富贵人家的大小姐。为什么自己会忍不住喜欢上她?为什么自己不敢面对这份感情?不敢说出心中所思所想?
那天晚上,两人共论《庄子》,明明自己已经旁敲侧击说明了态度,沁心她一点也没领会到,仍旧亲亲热热地喊自己一声“宋老师”。
一位家庭教师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学生,真是太荒唐了。可是自己毕竟不是沁心正经八百的老师,只是一个家庭教师,没有资格爱她吗?
自己是否有这份荣幸?沁心的心意到底是怎样的?
她为自己做黄鱼面、洗衣服、收拾内务仅仅是为了感谢自己?她躺倒在自己白衬衣的神情只是单纯的少女怀春?她每天每时每刻都粘着自己,完全只是找一个心灵依托?
到底她对自己的感情是出于一般的少女之情,还是单纯的师生之谊,抑或只是寻找一个类似于父亲或者哥哥之类的感情寄托?铁明心中满腹疑惑。
“十年之路真的太遥远了。”
遥远的自己根本揣摩不清十年后人的心思,遥远的仿佛他俩之间隔着长长的时光河流。铁明看了身边的佳人一眼,看佳人全神贯注于那一篮子各色花卉,眼神明净如水,笑颊甜美无暇。
“她还是个孩子啊!”
铁明突然意识到了这点。
确确实实,沁心还没有二十岁,还没出校门,感情世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只是一张白纸。自己早年的经历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她今生绝对不会经历。
如果没有相知,何来相惜,又怎能相爱?
自己注定与她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两条不平行的线,即使有短暂的相遇,终会是长久的分离。缘尽不念。铁明的表情一点点凝重起来。
沁心全然没注意到他表情的丰富变化,笑着看着他。铁明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感情,怕唐突了佳人。
“来,这朵给你。”
铁明低头一看,只见沁心掐断了花茎,把花塞进他西装口袋里。
“我也给你戴上一朵。”
铁明笑着将一朵花轻轻插进沁心发髻里,沁心抬头笑了,扶着花,谢过了他。两人意犹未尽,前前后后换着脚,摇摆着舞姿。
突然一阵尖锐的喇叭声传来,一辆夜行电车疾驶冲过来,睁着一对雪白耀眼的大眼睛,像一只老虎一样威风凛凛。这刚好是一段下坡路,桥上的电灯灯光微弱,车走近了,司机才看见桥上有人,减速不及,躲闪不了。
“小心!”
铁明眼疾手快,一把抱起沁心,两人转了几个圈,滚到地上,身后就是
坚硬的钢架,铁明又转一圈,挡住沁心,自己的后背重重地撞到了钢架上,还好沁心没事。
“对不起啊!”
电车司机探头而出,道了一个歉给他们,沁心跳起:
“你撞到人了。”
电车扬长而去,沁心顾不上追车,再去看铁明,问他:
“疼吗,伤得怎么样?”
“不妨事,你看我不还能站起来嘛!”
“真的没事?”
“没事。”
“那我还要玩。”
“啊”
沁心听铁明说没事,放下心来,又跑去玩,攀着外白渡桥的钢架,手脚并用,爬上了一段,坐在两端钢架交接的剪刀口位置上,胳膊勾着钢架,摆动着两条腿,好不开心,甩动着披肩欢呼:
“哇这里太美了。”
“沁心,上面危险,你下来,赶紧下来。”
“你上来啊,上面的风景可好了。”
铁明在底下急得团团转,沁心却兴奋地对黄浦江叫喊,对着江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招手欢笑。这小丫头铁明望着坐在高地那个疯子一般的沁心,真是欲哭无泪,他恐高啊,自己不敢爬,只得想办法哄她下来:
“好了,沁心,风景看够了,下来吧。”
“不嘛,你也上来看看,和在桥上看到的可不一样呢。”
“我没兴趣,你下来,我带你去看看别的风景。”
沁心看到铁明似有害怕的神情,转了转眼珠,故意说:
“你上来,我就下去。”
“何必呢,你下来不就好了。”
“那我可不下去。”
铁明没办法,只好壮着胆子爬上去,学着沁心的样子也坐上一个剪刀口,紧紧抱住钢架,两腿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沁心忍不住笑了,人跟着颤抖起来。
“沁心,别笑,当心掉下去。”
“哈哈,宋老师,你看看你啊,你都快尿裤子了吧!有那么害怕吗?”
铁明确实害怕得不能行,被沁心说破了,不免尴尬惭愧起来:宋铁明,这小妮子都不怕,你竟然害怕,被她笑话,丢不丢脸,镇定点,别看下面。
铁明越想越害怕,闭起眼,瑟瑟发抖,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了。
沁心笑得更厉害了,“霍”一下站起来,指着铁明说:
“你看你坐着都害怕,我可站起来了,我不怕。”
铁明睁眼见她竟然站了起来,没有丝毫的恐惧,自己就更害怕了
“你快坐下……坐下,掉下去不是玩的。”
“我不单单能站着, 我还能跳舞呢,你看哦!”
沁心说着松开手,单脚立着,以一根钢柱为轴转起圈来,看得铁明惊心动魄,喊她不住,沁心才不听呢,怎么刺激怎么玩,怎么好玩怎么来,怕什么,大不了掉下去洗个澡。
说掉就掉,沁心转得圈数一多,头不免发晕起来,抓着钢柱的手鬼使神差地一松,来不及喊出一声,就直直地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