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念儿母亲一起来到了靠近湖岸的一片树林之中,旋龟正被龙虎上弟子布下的法阵困在此地,不过随着龙虎山弟子撤离,法阵也几近消散。此地周围近五十米的范围,所有树木全部被夷为平地,有的甚至被连根拔起,其中还有不少两人都环抱不过来的参天大树,周遭许多裸露在地面上的巨大花岗岩石,有些甚至比一辆小货车都大,此刻却已经碎的只有手掌大小,如此恐怖的力量,实在叫人心悸不已,让我不禁相信,这个旋龟是真的有能力将西山岛夷为平地。
实在很难想象,一开始念儿母亲和干爷爷是如何依靠两人之力将旋龟的步伐阻挡下来的。
不过此时此刻,旋龟已经不再暴躁,而是转过它形似鹦鹉的脑袋,遥遥望着远处鬼火摇曳的鬼城。
我从未如此近距离观察过旋龟,此刻近在眼前,其全貌无疑给了我巨大的冲击。其体大如游轮,背部硬壳突起,足有十米高,如山峦,如尖塔,头部形似鹦鹉,无 毛,而多鳞皮。两眼蓝绿,有金光耀耀,眉上有骨质突起,锯齿状。四肢似蜥蜴,尖爪如勾,尾部长而似蛇。
如此怪异的外貌,当时的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我”的出现引起了它的注意,它转过头来,一双明目充满了敌意,更多的来自我身后的念儿母亲。
不过“我”并不畏惧,而是上前了几步,抬起手心,只见我双掌之上忽然出现星星点点的金光,逐渐向着手心汇聚,到最后竟然凝聚成了一团金色的流体,闪耀着金色的光,像融化的金子,只不过呈半透明状,其中心竟然有一条金色的小龙盘绕。
旋龟看了一眼,忽然收起了敌意,目光之中竟现敬意,后退了一步,朝我缓缓低下头来。
“我”开口说道:“龙脉守护者,且听吾一言,你乃一方守护,保江山安稳,如今太湖风水之变,鬼城大阵受损,若不及时修复,必将造成太湖流域大难四起,生灵涂炭,吾欲前往鬼城修复大阵,水路难行,还需尔捎带一程。”
旋龟听后,抬起头仰天长啸,发出如同砍伐木头的声音。
随后,它转过身,去将背部朝向我,回过头望着我。
看来它真的同意了。
我吸收了龙脉之气,等于与龙脉一体,这便是我能够让它心生敬畏的原因所在。
如此想来,我可真是因祸得福,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能力享受这份福。
“我”与念儿母亲对视一眼,她点了点头,我们两便攀着旋龟背部的突起一跃而上,来到了旋龟的脊背之上。
那旋龟在我们上去之后,便迈开步子朝着湖心行进。
别看旋龟在陆地之上行进缓慢,一入水,它就如鱼得水,身形变得无比矫健,双脚一滑,荡漾起层层水浪,一下子就出去了数十米。
“我”回头望去,看到旋龟所在的缺口,也迅速被龙虎山的弟子补上,而张云山站在他所在的岩石之上,高
举着剑远远朝我们往来,我看到他眼睛闪烁着光芒,嘴角带着一抹笑容。
与此同时,忽然靠西面的岸边一阵嘈杂,随即我看到一个人影突然从岸边一跃而下,在水中溅起无数水花。接着一群身着中山装的人出现在岸边,朝着水下望去,我看到那刘局也在其中,只不过他此刻两眼通红,全身上下皆是血迹,模样惨不忍睹。
几个人手执弩箭,朝着水下一通乱射,最后被刘局给叫停,一群人望着水面面色低沉,显得十分懊恼。
之前万法教的人说起白角被宗事局的人围困,想必就是刘局他们。
我不知道他与白角经历了怎样的血战,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刘局那边占了上风,因为出现在岸边的都是宗事局的人,只不过每一个人看上去都比较惨,身上多多少少挂着伤,人数也十分可怜,不到十人,俨然是经历了一番血战。
据我所知,他们宗事局内部,也是出了大问题,所以刘局要对付的不仅仅是万法教。
这么看来,跳下水的那个人应该是白角了,否则他们也不会像丢了一条大鱼那般,懊恼不已。
此刻水下尽是数不胜数的水鬼,他们没有白角有护体的手段,也不敢贸然下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刘局也是恼怒不已,转头指着手底下的人一通怒骂,就连我都能够听见他沙哑的嗓音。
“我”没有在管那边的情况,毕竟我自己的所思所想对于孙师叔祖没什么影响,他也不知道那个跳下水的人到底是谁。
我和孙师叔祖两个人意识上无法形成稳定的沟通,所以彼此情绪可能有一定影响,甚至会偶尔有记忆的连通,正如我能够看到孙师叔祖的某些记忆一般,但是思维终归还是互不相干,我们根本不知道彼此心中在想些什么。
鬼城万鬼侵犯的地区不会只有西山岛,可能会遍布整个太湖沿岸,想必沿岸的修行之人此刻也为了保护一方百姓而出手与万鬼进行搏杀。
随着旋龟的前进,在寂静无声的湖面上,我似乎听见了袅袅佛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还有更加清晰的钟声此起彼伏,遥相呼应,荡气回肠。虽然我看不到,但是这个声音犹如战场上的冲锋号一般,让我深刻体会到了四面八方都变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
大难之下,无数幽居深山的修行之人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身躯保护着脚下的土地,在如今的太平盛世,这样的情景叫人心中震撼不已!
龙虎山如是,各地的修行者也如是!
心怀正义的修行之人,永远都是站在黑暗之中的光明!
“我”背手屹立在旋龟背上,面部带着微笑,对念儿的母亲说道:“这样的场景,倒是让我想起了当年军阀混战的年代,西方列强的异教血族入侵华夏大地时,昆仑山那场生死决战的情景来,多少修行之人挺身而出喋血沙场,到最后能够站着的,却寥寥无几。”
念儿母亲并没有说
话,我知道,孙师叔祖的任何回忆,都会勾起她心中的酸楚,她很难做到如孙师叔祖那般豁达。
斯人已逝,牵肠挂肚的总是那个活着的人。
良久,她忽然开口问道:“天哥,那个人说的是真的吗?你被利用了?”
没想到她还在纠结吴哲说的那一席话,可能这回决定了她的仇恨会施加到哪一方。
就连“我”也微微一愣,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我”回过头去,静静注视着她,缓缓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最后手还是停在了半空,垂了下去,说道:“那只是秦冕的片面之词,他远离师门,被自己的贪婪和偏执蒙蔽了双眼,一意孤行,很多事情都不了解,看到的也只是井中月、镜中天。很多事情,都是宿命,是注定的,就好像洛师弟注定是师门的掌教继承人,就好像我注定会……死,我不希望你再带有太深的执念,我回不来了。”
“我不信,你一定在安慰我,为什么你和秦冕都不能当上掌教,只有洛天衡可以?论天资天赋他是你们五个人里最差的!”念儿母亲紧紧抓着我的手臂说道。
“我”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地望着念儿母亲,道:“起初我也这么认为,师兄弟五人,唯独洛师弟没有半点天资,为人木讷,规规矩矩,师父却还将他收为弟子,视如己出,只以为师父只是发善心,可怜他而已。我甚至因此很长时间不给他好脸色看。然而事实证明,没有任何特点的璞玉才是最好雕琢的,没有天资正是他最大的天资。
实际上我们正是被自己的天资给束缚了,师兄弟除了他以外,全都重点研习自己擅长的部分,力求达到极致,却忽视了其他门脉的重要性。只有他,自知没有天赋,选择勤能补拙,全盘接收,所以师门五脉,他皆得传承。
而真正让我对他刮目相看的,则是第一次回师门,面对师门藏书阁成千上万的古籍,他竟然发疯似的一个人在里面呆了整整一年,吃喝睡全在里面,从未出来过。别人都说他疯了,但是我意识到,这个人太可怕了!单就这一点,我自愧不如,其他师兄弟,没有一个人能有这样的耐心,哪怕在藏书阁呆三天!而他整整呆了一年!
在那之后我想了很久,终于明白了师父对他倾囊相授,乃至临死前将掌教之位传给他的用意,师门掌教这个位子需要的并不是一个天资卓绝之人,而是一个能够将师门所有传承接受并传承下去的人,一个能够统筹全局的人,我、秦冕、欧阳师弟还是柳师弟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只有洛师弟可以。后来我尝试着与他接触,发现他的远见卓识远超我们其他人,于是更加确信他是师门掌教的不二人选。”
“所以,当初东海大战的前因后果,你都知道?”念儿母亲说这句话的时候,眼泪就开始在眼眶之中打转。
“我”长叹了口气,沉吟良久,说道:“应该说,是我和洛师弟为了避免祸端蔓延,而一手布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