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山东侧是一片五十多米高的陡峭山坡,有一条木栈道辗转向下,两侧是密密麻麻的竹子,视线遮挡,看不到底下的景色,但是从坡顶,我们就能够听到海浪拍打的哗哗声,声势浩大,震耳欲聋。我们沿着栈道走了大约十分钟,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岩石海滩出现在眼前,巨大的海浪击打在岩石之上激起五六米的巨浪,气势惊人。
我看到不远处一块裸露的岩石之上,盘坐着一个青衣道人,头发黑白相间,看年纪比干爷爷小好几岁,手中拿着一杆粗糙的鱼竿,面对着惊涛骇浪,泰然自若地钓着鱼,而他身后放着一个竹篓,时而晃动一番,显然里面有他钓上来的成果。
这么大的海浪,鱼线被冲的四处乱晃,更别提海浪下是否真的有鱼,至于让鱼上钩更是难上加难。
我们跟着干爷爷走上前去,这是我才惊奇地发现这个盘坐在浪涛之下的道人竟然滴水不沾,衣服头发完全是干的!
简直叫人惊掉了下巴。
要知道,他所在的岩石正好延伸出海,是最大的一块礁石,激起的浪花也是如同幕布,跟下瓢泼大雨似的,然而这个人愣是滴水不沾身,也唯有足够的场方才能够如此!
有传言说,这也是一种修行。
面对如此汹涌澎湃的惊涛骇浪,保持镇定自若、波澜不惊,岂是一件易事。
王蕴是个识货的人,看了几眼,指着吕同说道:“噢,避水诀啊!”
避水诀字面意思已经非常清楚,我也不需要问,更加确信那就是修行。
就在我们走近的时候,只见这个道人手中鱼竿一动,随即他猛然一提,就看见鱼钩那头飞上来一条手掌大小的海鱼,径直准确地就落入了竹篓之中。接着手中鱼竿轻轻一甩,那轻巧的鱼线就如海燕一般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就往远处飞去。
我定睛一瞧,目瞪口呆,因为鱼线之上根本就没有鱼钩,只绑着一只又肥又可怜的虫子,难怪那海鱼被提上来的瞬间就脱离了鱼线,压根就没钩子嘛!
但是,这是怎么做到的?
我好奇心乱窜,但是面对数米高的巨浪,我恨不得退避三舍,那看上前凑热闹。
我们站在石滩边缘没有上前,干爷爷跃上礁石,两三下轻轻松松跳到吕同身边,伸手抖了抖他的竹篓说:“喝!收获挺不错,一会儿记得给我带几条!”
当干爷爷站在岩石上时,我看到他周身形成一股无形的场域,但凡海水落下,就如同滴落在透明玻璃上,根本近不得半分。
我们离那边不远,虽然浪声滔天,但是还是听得清楚他们说话。
吕同转过头,一脸哀怨地望着干爷爷:“拿人家手软,我钓了一天才这么几条,你一下子又搜刮去一半,亏不亏心呐!”
干爷爷看了看我们,说道:“这几条鱼够一盘菜了,我带了客人,赶了一天路也饿了,好久没尝过黄 瑶的手艺了。别钓了,有事情找你帮忙。”
到这时候,吕同方才回过身瞧我们,别看他年过半百,倒是个标准的娃娃脸,给人一种童心未泯的感觉,眼神也颇为灵动,感觉是个挺活泛的人。
他微微一顿,一收鱼竿,将那只可怜兮兮的肥虫子放回口袋中,然后提着竹篓,轻巧一跃,落到我们面前,朝着师父作揖,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指着我对干爷爷说道:“吴师兄,你不会指他吧,连你都拿不准,我怎么解决得了,他身体里那东西,就算师父他老人家在世也未必拿捏得住。”
我急忙说道:“不是,是我怀里的小狐狸!”
我此刻心中焦急,吕同能够一眼瞧出我的特别之处,显然是找到了高人了。
我急忙掀开衣服,把小狐狸捧到吕同跟前,给他瞧。
干爷爷也在一旁说道:“山门内,就属你对妖灵之物通晓最多,你给看看小狐妖这情况怎么解?”
吕同仔细观察了小狐狸一番,还伸手在她身上按了几下,然后抬头问我:“她是你媳妇?”
我一愣,刚要一脸认真地张口否决,干爷爷立即没好气地说道:“你个老不正经的,说什么呢!云翼才多大,别带坏小孩啊!”
吕同咧嘴一笑道:“师兄,历来狐妖化人个个貌美如天仙,否则也不会有无数谦谦君子拜倒在石榴裙下,这孩子身边自带着一个资质不凡的小狐妖,而且小狐妖涉世不深,心思天真单纯,这么好的苗子不留着当媳妇岂不太可惜了!”
这话从一脸正经地吕同口中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斯文败类呢!
王蕴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听完吕同一席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吕同瞧了他一眼,眉毛微微一挑,顿有一种莫名的锐气散发出来,王蕴不敢招惹他,赶忙变脸,装作一脸严肃。
我想吕同应该是看出了王蕴的特别之处,不过我们没有提起,他就当事不关己、过眼云烟。
不过吕同的话也是缓和气氛的调笑,他觉得气氛轻松了一些,就面容一肃,回到正题,说道:“不过这种情况倒是少见,先回观内再细说。”
说罢,他就径直走上了栈道。
一开始面对我的情况,他直接表明自己不能解决,显然是个心直口快之人,而此刻反而邀我们观内一叙,显然有戏,让我不禁心中大喜。
我们又一次回到望佛观,绕过教书的大堂,来到一处并不大的厢房,一路上遇到了不少道士,纷纷朝两个人行礼,快到的时候,吕同把鱼交给了守在大堂后门的一个眉目清秀的小道士,仔细一看扎着两个小辫子,是个女孩。
吕同吩咐她把鱼交给一个叫做黄 瑶的道长做成晚饭,给我们享用,干爷爷也提到了这个人,显然她的厨艺非同一般。
其实这其中还有一层关系,就是黄 瑶道长是吕同的结发妻子。
我们来到吕同的堂屋,所谓堂屋其实就是兼顾了吃饭待客的屋子,不大,照壁后面就是卧房,差不多也就不到
一百平方,我还以为像掌教这样的人物好歹也得住得宽敞一些,可是一瞧这简陋的模样,着实颠覆了我心中的想象。
我们围着一个八仙桌坐下,吕同拿来一个软垫,让我把念儿放上去,然后伸出手好似摸骨一般,不急不缓地抚摸着念儿的身躯。
对于识妖辨妖的手段,我从未见过,看得好奇不已,觉得吕同的手法颇有点像中医里面的推拿,但时不时听到他捏住念儿关节发出咯咯的声响,又跟松骨似的。
吕同很有耐心,检查地也很仔细,全程我们几人瞪着眼睛,大气不敢出。
等到吕同探查的差不多了,一个英气十足的女子带着几个道童端着饭菜快步走了进来,看年纪估摸着四十不到。看到我们后,她朝干爷爷行了礼。
吕同不急于将事情一一说明,而是将念儿送回到我怀中,清出桌子放菜,然后对黄 瑶道长说道:“你也一起吃罢。”
然后示意我们先用饭。
说罢,黄 瑶道长点了点头就坐到了吕同身边,八个人正好坐满一张桌子。
他的不急不缓,让我心中甚是煎熬,却又不敢催促。
菜肴比较清淡寡油,多以素食为主,但色泽清亮,胜在天然,味道纯粹,香味扑鼻。
就连王蕴这个体内住着五大三粗的油腻大叔的人,也吃得津津有味。
不过我却没有动筷子。
吕同见状,意味深长地笑了,然后终于开了金口:“这狐妖体内的百年妖灵所冲,不在妖灵,而在她体内的血脉。其父母当中,有一位是人,所以她其实并非真正的妖,而是半人半妖,半人半妖乃人与妖生情结合之物,体内同时具有人与妖的优缺点。妖,天生力大无穷,但野性十足,所含妖力随时间而涨,但若无指点,则缺少修行之天赋,且就算修行,也精进缓慢,耗时绵长,好在寿命久远,可追日月。人,则自有修习之天赋,聪慧感性,入修行者,突飞猛进,能达化境,奈何寿命短暂,如白驹过隙,体能也有所差,不善搏杀。”
“半人半妖虽同时具有以上二者,却鲜有达到平衡,或妖为主,或人为主,其表现也会偏向于各自优缺点。这就是狐妖体内妖灵与血脉相冲的原因所在,她本身体内妖气并非主导,却因后来百年狐妖的妖灵入体,妖气强势,想要反客为主,但同样她体内所含人之血脉,也来自一位修行高人,自有绝佳天资,场不凡,自然不愿甘居人下,于是这两股场就在她体内互相争斗,直到有一方占据主导为之,其结果就是两败俱伤,损伤筋脉,严重者甚至性命不保。”
我抬头紧紧盯着吕同问:“那怎么办?有没有办法解决?”
吕同抬了抬手说:“且先别急,办法是有,但是照现在的情况,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实难调和,只能暂时压制,避免损伤本体,但并非长久之计,所以,可能人妖必须舍弃其一,方能保其性命。所以首先,她需要做一个选择,成为妖,还是成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