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沉月升,一轮下弦月半掩半藏的遮在一片阴云里,似一盏孤灯挂在没有繁星相陪的天空上。
沐风国都闾阳城西郊徐家村的一个小院里,点着三个火盆,每个火盆边上都或蹲或坐着四五个男人。
明灭的火光映照下,众人都脸色认真的紧盯着手中夹子顶端的竹筒。
随着火盆里发出的一声噼啪的火星爆裂声响,冯光紧绷的神经突然断掉。不自觉的手上一抖,又是噼啪一声起,这次却是手中竹筒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脸色一沉,手上用力,将左手拿着的细长夹子直接撅断。
裂开的竹筒落地弹了两下,圆滚滚的顺着地上的坡度轱辘,直到一只绣鞋挡住了它的路。
昔语棠弯身将竹筒捡起,细长的手指摩挲了一下竹筒的裂纹,似乎很是惋惜。
冯光瞄了一眼身旁空着的小凳子,又看一眼房后茅房的方向。见没什么动静,索性将右手里的火棍和左手断掉的夹子都往地上一扔“老子不干了!老子一个大老爷们儿干不了这么娘们唧唧的活!”
“所以你就掰折了夹子?”昔语棠缓缓将目光从手中的竹筒上移到冯光脸上。
“是。”冯光双手抱臂,嘴角噙着一抹不屑的抖抖腿。
承认了她又能拿他如何?
要不是帮主有令,谁敢让他干这个,他早弄死那人了。
帮主也是,这丫头不就是会点医术么,那么忌惮她干嘛?
论武力,她身边就一个厉害的,听说现在还昏迷不醒呢。论恩情,她帮忙治好了兄弟们,他们也帮她打跑了官兵,这就应该算两清!
天天指手画脚的,看着就跟尤大一样让人烦的慌!
照他说,反正兄弟们都好了,现在就应该马上离开这破地方,回闾阳城去逍遥快活才是正道。
“不想做的话,说出来就好了,为什么要掰折它呢?”
昔语棠声音轻的犹如天上飘荡的云,风一吹就散。
经历过昔语棠恐怖之处的虎子敏感的听出来一丝不悦。
上次在萱草居门前她也是这样轻轻柔柔的说着话,然后他的武功、双腿就全部都被废掉了。
心思一犹疑,手中一声噼啪声响,眼看要流干竹沥的竹筒裂了一道小缝。
将手上的东西慢慢放在地上,带着一丝腿软,虎子踉跄一下站起身挡在冯光前面帮忙辩解“四哥一定是一时情急懊恼,没控制好力道。是吧四哥?”
虎子回头对着冯光一阵狂眨眼睛。
冯光压根不领情,大掌一把捂住虎子的脸推到一边“老子就是故意掰的。这里的人得瘟疫,关兄弟们什么事?他们那么多村民自己不帮忙,凭什么要让我们兄弟干这娘们唧唧的活啊!”
啪,又是一声竹筒爆裂的声音。
不一样的是,这次烤裂竹筒的居然是徐族长带来的工匠。
“啊哈哈哈哈你看,连他们自己也觉得老子说的对!”看着脸色煞白盯着手中竹筒的工匠,冯光一阵爆笑,指着那人对昔语棠道。
那名工匠脸色有些灰败,呆呆的看着手里已经裂掉的竹筒一动不动。
“富贵,你拜师时,师父有没有告诉你吃手艺人这碗饭最重要的是什么。”
徐族长将手里刚刚烤好的竹筒扔进一个装满水的大盆里,又缓慢移动自己的身体,夹起一个新的竹筒慢慢来烤。
除了一句问话,根本没看徐富贵一眼。
“师父教了,是专注。”道理他都懂,可听了那番话,他实在没法专注。
“徐富贵。”徐族长手稳声音稳的叫了一声。
“啊?”徐富贵一愣,茫然抬头。
“徐富贵,姓徐。老朽也姓徐,你身边这几个都姓徐。”都是徐家村人。
一瞬间,阴霾尽数散去。是啊,还有他们在为徐家村努力着。
丢掉烤裂的竹筒,重新拿起一个,徐富贵不在受冯光影响,反而速度更快的干起活来。
“切,假不假啊你们?真有心的话,一村子人都叫来一起干不是更快。”冯光撇嘴转身,向后面睡觉的房子而去。
嘎哒一声轻响,冯光低头,挪开脚看着脚下一只不小心踩碎的夹子又是一阵大笑“老天都觉得老子说的对。看到没,老天都看不下去咱们兄弟被个娘们指使。我说都别干了啊,这也是天意!”
“四哥!”虎子摇着头又去拽冯光袖子,声音里已然带了祈求。
冯光甩开虎子,将卷起的袖子往下一撸,一脚跺在折成两截的夹子上,踮起脚尖用力碾了碾“老子就是不愿意干!也不愿意兄弟们干!一个破夹子,老子说掰就掰,爱撅就撅!你今天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叽歪,烦人知道不。”
虎子憋屈啊,他还不是为了他。
憋屈归憋屈,虎子还是赶紧瞄一眼昔语棠,那看不清喜怒的神色,让他心里有些打鼓。
突然昔语棠向前迈了一步,虎子赶紧将冯光挡了个严实“昔小姐...看在帮主的面子上。”
昔语棠停下脚,歪着头看了看虎子,忽而一笑“嗯。”
砰!
身后一声异响,虎子赶紧回头,果不其然冯光已经倒在了地上。
他平躺在地,不住的拿手和脚撞击着地面,似乎手上脚上有非常难忍的痛感,只有以痛止痛才能缓解。
自己不是已经将四个挡住了么?怎么还会?
愣愣看了两眼,身边突然传来几声摔东西和突然出手的动静。
虎子一惊,大声喝到“住手!都住手!”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昔语棠已然是那副歪着头笑的样子,不同的是她通往冯光的路上多了几个倒在地上翻身打滚的人。并且越靠近她的,似乎疼得越厉害。
“昔姑娘,你不是答应看帮主的面子么?”虎子看着平日出生入死的兄弟一个个痛苦哀嚎的模样,有些恼怒。
“这已经是看他的面子了。”昔语棠将头摆正,一步一步的向前。“我说了,不想做说出来就好。不做,可以。捣乱,不行。”
越过众人,昔语棠停在冯光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掰就掰,爱撅就撅么?呵,你以为你是谁?”
昔语棠缎面绣碟的精美绣鞋一下踩在他的手上,学着他的样子重重一撵“损毁的夹子,明天一早给我原样做两个出来。不然,我就让你体验一下叫‘娘们’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