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郎发现他爹不见了,立马找了出来。
刚出左三房的门,正巧看见软趴趴的,被于平拎着后腰腰带提着的人。
“爹!”一声惊呼,徐大郎嗖的一下跑到于平身边。
“于先生,我爹他怎么了?”看着晕死过去的徐梁,徐大郎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于平笑笑“这原来是令尊啊,找到就好,就到就好啊。”
徐大郎一心放在徐梁身上,并没有注意到于平瞄了一眼自己左手残缺的小指,笑容里有一丝松口气的意味。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于平一愣,随即低头苦笑。
或许是年龄大了吧,竟然对剁人喂狗这种稀松平常的事感到抵触了。
也许,是该考虑金盆洗手,享享清福了。
胡乱想着,于平将领着的徐梁交给徐大郎“你爹刚刚...诶!”
就在徐大郎即将将人接到怀里时,一个人影突然冲了出来,先他一步将人抢走了。
“徐达!你小子干什么?”徐大郎恼怒。
徐达撇他一眼,却根本不理他,单手举起病中瘦弱的徐梁大喊“有没有人这个人?这个人,有没有人认得啊?”
看着被举在半空的老父,徐大郎气的跳脚。
“你他娘的疯啦?满村就我爹一个大夫,你小子从光腚起就是我爹给你看病,你装什么不认识?!”
说着一脚踹向徐达大腿,徐达向左一步,正好躲开,索性迈开了腿在院子里兜圈。
一边走,一边喊“有没有人认识啊?”“没人认识就喂狗了!”
徐大郎在他身后一边追,一边骂“我警告你,赶紧把我爹放下!”“你敢!你敢动我爹,我就治死你娘!”“给我站住!我徐大郎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于平看着你追我赶的两人,好一阵无语。
现在的年轻人呐。
不过,徐达平日里也不像是这么爱玩闹的性子啊,今天这是?和徐大郎不对付么?
正想着,徐达一圈走完,将徐梁又推回他怀里,大步离开。
一阵春风吹来,将徐达的话递进他的耳朵,他说“小姐刚刚说的是‘将人拎到院里问问有没有人认识’。”
原来,
他是在替他“问问”啊。
于平突然大笑出声,他可不认为这徐达是真的因为昔语棠的一句话。估计昔语棠本人都不会在意,她随口的一句话被执行到什么地步吧。
可能,他还记恨着徐安受伤的事,才来闹这么一出的吧。
只是这一闹,对他于平又有什么损失呢。
真是年轻人啊。
徐大郎骂人骂的气喘吁吁,双手撑着膝盖喘息一阵,朝着徐达离开的方向狠狠的啐了一口。
于平把徐梁交给徐大郎,大致的说了发生的事,就离开了。
徐大郎听的一阵阵眩晕。
完了,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将徐梁背回床上,徐大郎就开始一圈接一圈的在屋子里踱步。
直到日头偏西,才终于做好心理建设的,鼓足勇气去找昔语棠话说。
他是在右三那间草堂找到昔语棠的,他到时,昔语棠正手下一刻不停的给人施针放血。
“昔姑娘怎么在这里?”他有些惊讶。
除了头两天怕病人病情恶化太快,加上他那时候根本上不了手,她才日夜不休的挨屋诊治外,现在她都只治右面两间屋子的病人了。
不过,他左面五间病人身上的铜钱疮也没有她这两间的数量多就是了。
“啊,胡掌柜说徐公子你不见了,我猜你可能是担心令尊,所以才把病人扔下的吧。没办法,少了一个人,只能我与胡掌柜多做一些了。”
昔语棠眼睛都不抬的继续手上的活儿。
那一下午的心理建设,那些好不容易攒出来的勇气。就这么,在还没开始说他想说的事之前,在昔语棠的三言两语里,土崩瓦解。
“我不是想扔下病人,我晚一点也会回来给他们...我..没想....”
不知怎的,在昔语棠专注施针的神情里,那些解释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非常抱歉,让姑娘受累了。”
“我倒还好,你应该去看看胡掌柜,他可是为了赶时间连午饭都没吃呢。”将最后一个伤口盖上最后细布,昔语棠起身走向下一个病人,期间终于看了他一眼。
张了张嘴,那些想了一下午该怎么说的话,还是都咽了回去“好,我这就去。”
月上柳梢,烛火摇曳间,徐大郎放下摘下手套,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慢慢活动着僵硬的脖子走出草堂。
抬眼间,一个身穿月白斗篷的女子,正坐在院内的石桌边赏月。
“这么晚了,昔姑娘怎么还没回去。”
徐大郎有些讶异的走近几步,才发现昔语棠放在石桌上的手里握着一个黑瓷小酒坛。
“你下午时,不是有事要与我说么。”
抬眼见他盯着自己手里的酒坛猛瞧,便举起来晃了晃“我在这儿等了你这么久,喝你一坛酒,不算过分吧?”
“啊,姑娘若是喜欢,明天我给姑娘送去几坛。”徐大郎小心的盯着昔语棠的神色,说到正题“只是,姑娘怎么知道我找姑娘有事?”
“嗯,这酒叫什么名字?喝着还真挺好喝的,不知道是不是当大夫的缘故,竟然喝出了一股子药味。”
“这酒叫竹叶青,里面确实放有中草药材。”
“哦~原来这就是竹叶青啊。”昔语棠轻抿了一口笑道。
徐大郎有些着急,怎么只说酒,不提别的呢?
急归急,毕竟是有求于人,还是先让对方开心了,一会说事情也方便些。
“这酒是我自己酿的,和市面上买的还是有些不同的。市面上的药味会更重一些,我酿是放了些茶,中和了一下味道。”
“哦。”
昔语棠点点头,再没有说话,好似她坐在这儿,就是为了品尝这酒的味道一样,专心至极。
到底,还是徐大郎挨不住,先开了口“昔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哦。”
还是一个单音节的哦。
徐大郎硬着头皮往下说“我爹他..额....他这个人比较,比较拘泥、执拗。他这个人....是死都不会让村外的人给他治病的,就是....就是...就是别人的法子我来实施也不行.....所以...所以我.....”
昔语棠若有所悟“所以你就骗他说,这个治瘟疫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
徐大郎一张脸涨的通红,好半晌才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不过姑娘你放心,我没想过要抢姑娘风头的,我不会出去乱说,徐家村的村民们也会知道救他们的是姑娘,我就是,就是想先让我爹活下来。”
“我知道这件事不对,我会找机会把真相告诉他的。”
“只是,在他好利落之前,我希望,不,是恳请,恳请姑娘帮我瞒上一段时间。”徐大郎一口气说完,长身一揖。
“哦。”
依旧是哦。
徐大郎的心,因为这一个接一个的哦,沉沉的落到谷底。
算了,他早就想到了这种结果。
也好,就算她答应了,他爹今天已经见到了昔语棠,他又怎么和他爹解释她的身份。
还是,在想办法吧。
不知多久,就在徐大郎打算离开的时候,昔语棠说了句与今晚的话题毫不搭边又极其相关的话。
“你会做糖葫芦么?”
“什么?”徐大郎一时没有听懂。
又是半晌,在徐大郎怀疑自己幻听的时候,她说“牙牙,救不回来了。”
徐大郎的心,被猛地一撞。
就连昔语棠后面那句“最晚过不了明日中午。所以中午之后,我可以答应帮你骗你爹”的话都让他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