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边还只能看见惨淡的点点乳白色,阳光并未直落到大地上,那扇门就被轻轻推开,两条显得鬼鬼祟祟的身影从门里摸出来。
“东西都带上了吗?”
“嗯。”
或许是因为紧张,杨兴在杨阳的额头上看到好几滴汗珠,他很想抬手去碰一下,看看这些汗水是热的还是冷的。
“有必要留下那封信吗?”
“如果我们不希望他们出来找我们回去的话,那封信是必要的。”
“就算我们留下了信,他们就不会出来找我们吗?”
“谁知道呢。”
将这一切赌在未定之数上,这样做是否理智呢?真的难说。
“现在也不能再回头了,我们走吧。”
“嗯。”
杨阳向杨兴伸出手。
想伸手去和她握住,但像是怯懦,又像是其他情绪,杨兴抬起的手始终没能握上去,就被杨阳主动抓住。
“好冷啊!”
杨兴在心里如此意外着,这双手还真是和他一直以为的那样冰冷呢!
“走吧!”
拉着杨兴,杨阳小跑起来,朝着汽车站的方向。
风吹动那黑色的长发,打在杨兴的手臂上,那过于柔滑的触感让他失神了一瞬,那相握的掌心传来的湿润感让他明白了杨阳的紧张,于是他用力地握回去。
——从现在开始,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要一起生存下去!
一大早上的公交车上也有很多人,他们都是为了生存而尽力的人,虽然辛苦,但也过得充实,而这背着包的两个学生并没有引起任何的人注意。
人行事都有理由,所以完全不需要质疑其原因。
两个人站着靠在一起,手紧紧地握着,为了这场漫长的“旅行”。
城市虽大,但未必容得下两人的生存。
当从无忧无虑的时间结束,他们所面对的压力就能在瞬间大到足以将一个人彻底压垮的地步。
拖着疲惫的身躯,杨兴回去他和杨阳的住所,一个用简陋来形容都有些奢侈的破旧老屋子。
“她还没回来吗?”
房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生气,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现在的生存状况与从前相比如何?
谈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对于这种状态,他没有满意,也没有怨恨,毕竟本身就没有怀有过期待。
从桌上端起装满了雨水的杯子,他很习惯地一饮而尽。
雨水也是能直接喝的水,哪怕里面有一些多余的东西。
许就,门在嘎吱声中被推开,跌跌撞撞的一条身影走进来,刚跨进门,那腰便像是折断了般,猛地栽下去,在一阵让人不适的“哗啦”声中,她吐了一地。
走上去想要扶起她,地上的污秽散发出的刺鼻的气味让杨兴动作僵硬了一瞬。
“又喝了很多?”
杨兴找到的工作是在酒店打杂,做那些最苦最累最脏的活,往往拿做少的工资,杨阳的工作是在酒吧当服务员,因而少不了喝酒。
“明天,尽量少……唔~”
话还没说完,从胃里涌上来的液体再度让她在地上宣泄起来,对此,杨兴没说什么,只是用手在她背上轻轻地拍着。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这个问题,他没办法问出口。
到底想要什么,这又有谁说得清楚呢?
因为只有一床被子,两个人只能睡在一起,狭窄的床让两人基本上都只能保持着侧卧的姿势,但在睡着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两人就无能为力了。
“抱歉,又弄脏了。”
“没什么。”
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呼吸,以及那颗不断跳动着的心脏,杨兴眨了眨眼,看到的是刚才杨阳呕吐的地方。
“你换一份工作吧!”
“为什么?”
“你根本喝不了那么多,不是吗?”
“可这工作的时薪很高,我很难再找到时薪这么高的工作了。”
这些他都懂,只是杨阳刚才的样子,他无法释怀。
“我不想看到你每天都吐成那样。”
“这……好吧,这个月结束,我就换一份工作。”
“嗯。”
杨兴闭上了眼睛,心里在想着自己后续找工作的事情。
他和杨阳都未成年,所以找工作十分困难,一般的用人单位都不愿意收他们,只有那些急着要人的工作才肯让他们干干临时工。
不过,困难是死的,人是活的,杨兴多少还是找到了一些办法。
并没有过去太久,杨兴感觉背后的人动了一下,意识从昏沉中经醒,就发现杨阳慢慢地靠过来,后背和他紧紧地叠在一起。
杨阳很瘦,这样的接触都能让杨兴感觉到她身体里的骨骼。
“怎么了?”
杨兴动了动身体,准备往边上移开几厘米。
“我有点冷。”
疑惑着,杨兴已经抬起的身体并没有后续动作。
“冷吗?”
“嗯。”
“那就这样别动吧。”
“好。”
到底是真的冷,还是假的冷,都已经无所谓了,杨兴现在只想快点睡着,不然又会影响第二天的工作。
等到杨兴的呼吸声变得平缓时,他背后的杨阳轻轻地移动了下,缓缓翻了个身,然后将额头轻轻往他的后背靠上去,还有那双手。
杨兴的身材并不高大,看上去甚至有些消瘦,但贴上去的杨阳只感觉这个后背异常宽阔、结实,让她完全可以放心地靠上去。
——谢谢你,兴!
嗅着那男孩子特有的气息,杨阳的手轻轻地攥着他的衣服,带着安心的浅笑,睡过去。
当拖拉机的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时,杨兴猛地睁开眼睛,这是房东出门工作的声音,也成了他的起床铃。
刚想撑起身体,就看到杨阳的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搭在自己腰上,杨兴抿了抿嘴,轻轻地将她的手抬起来,放到她面前。
“已经不冷了吗?”
刚才接触到的杨阳的手是温暖的,杨兴不由喃喃着。
因为两人工作的时间并不重叠,杨兴就没有打扰她的睡眠.
轻轻从床上下去,洗漱之后,将杨阳那份的早餐摆到桌上,用篮子盖起来,杨兴才出门去,关上门时,还多看了在床上睡着的杨阳一眼,才把门关上。
门关上的瞬间,床上的杨阳睁开眼睛,看看门那边,又看了看盖着篮子的桌子,笑了下,然后将身体往杨兴睡的那边移过去。
“好梦,兴!”
嗅着那属于杨兴的气味,感觉异常疲倦的杨阳笑着,更深地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