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九章说服
萧子宁冷笑,他猜到便会如此。没人相信他。
当年外祖父得知真相后,一晚上白了头发,外祖父将他拉到面前,语重心长的告诉他。
世人都以为他那个父王情深意重,是个痴情之人。实则却是个人面兽心之辈。他将他的母妃圈在府中,一步不让她出门,他让世人以为母妃因生他而落了一身伤病,一年到头要卧床养病。他为了自己生病的妻子,请尽了名医。
世人谁不赞一声大皇子重情重义,哪个女人嫁了他便是走了大运。
可谁又知道,他母妃被禁足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
那个男人瞒了府中上上下下。
只有几个贴身服侍的婢女知道真相。母妃死后,那几个婢女最终也心甘情愿追随主母而去。
偏偏他那个所谓的父王,却摆出一幅深情的面孔,据说还发了誓,这辈子绝不再娶。虚情假意的简直让人恶心。
幸亏母妃死了,若是不死,不知道要被他折磨到什么时候。
死亡有时候也可以是仁慈的。
萧樱和凤戈对视一眼,这样的结果确实是始料未及。而且萧樱感觉萧子宁并没有说谎,至于那所谓的真相是否真的是真相,此时下判断还早。萧子宁眼见着几人都不再开口,脸上的冷笑渐收。其实没什么意义,就算说出来又有何用?没人会相信他的。
道貌岸然的萧大皇子在民间呼声极高。甚至是整个萧氏的楷模。
谁会相信他的话?他能做的,只有自己暗中筹谋,然后将他拉下神坛。可是才开头,便要铩羽而归了。
萧子宁再次笑了,这次笑的却是自己。他运气委实不太好,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马脚,他和韩晰不管行事做派都十分相似。这是数年默契所至,非一日之功。他们演练了这么多年,为此做了无数的安排,可是韩晰的身份却这么容易便败露了。
看来,连老天也不怜悯他。
“事情既然已经败露,多说无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萧子宁不再端着谦谦公子的架式,整个人神情一变。倒有了几分洒脱之色。
“你说的轻巧,你姓萧,是大哥的血脉。我们难道能杀了你不成!”萧三皇子觉得十分憋闷。
事情怎么会这样?他的大皇兄?会是个杀人凶手!不可能的。可是萧子宁说的信誓旦旦。萧三皇子又不由得心生疑虑。“我以萧姓为耻。”萧子宁简直就是故意搓火了,他这话一出,萧三皇子果然急了。
“你这个逆子!”
萧二皇子和萧四皇子一起动作,这才拦下即将发狂的萧三皇子。
“二哥,四弟,你们别拦我。留着他也是个祸害,我现在就结果了他。回去我亲自向大哥请罪!绝不连累你们二位。”萧三皇子太生气了。他以萧姓为荣,萧氏,是最最尊贵的姓氏,容不得任何人亵渎。
尤其是萧家子弟,更不能亵渎这个尊贵的姓氏。
“你看不出这混小子故意激你杀他吗?”
“那他激将成功了,我现在就想杀了他。这个浑蛋东西帮着外人对付自家人不说,还满口以姓萧为耻。他这个不敬祖宗,不知感恩的东西,留在世上也是无用。”萧三皇子真的动了杀心。
最初知道萧子宁和韩晰结盟时,他还勉强能压抑下怒意。
可是如今萧子宁满口鄙夷嫌弃之语,而且还口口声声说萧大皇子是杀人真凶。萧三皇子很崇拜自家长兄,觉得这世上再找不到像大哥那么痴情之人了。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信任。
“再无用,他是大哥的骨血。”
“这样的骨血,这样的萧家子孙,不要也罢。”
“闹够了吗?闹够了几位就停手吧。”三兄弟正在僵持时,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开口,打断了这场闹剧。
是凤戈。
凤戈自始至终,表现的都很谦和。所以萧三皇子和萧四皇子还以为凤戈是个好脾气的,可此时他突然开口,而且目光冷戾,和他们见过几面的年轻皇帝简直天壤之别。
此时的凤戈,看起来就不是个好惹的。
萧三皇子和萧四皇子竟然真的都停了下来。凤戈那周身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十分慑人。
“喊打喊杀的像什么样子,都停手。这里是凤氏,理应由凤帝处置。好女婿,你看着处置吧。是留是杀是圈禁是流放,随你的便。”萧子彦一副累极的模样,退后几步自顾自落坐大喘了几口气。
今晚知道的消息太劲暴了。他有点扛不住。
“我不管萧大皇子是否噬妻,萧子宁助纣为虐总是有的。我们如今要审的是潼关案。要弄清楚的是当年潼关发生了什么。子宁兄长,听我一句劝有时候眼见都不一定为实,耳听又有几分能为实?”
萧子宁有些意外,他以为凤戈会毫不犹豫的处置了他。
毕竟他确实伙同韩晰算计了所有人。而且韩晰的来意也确实是要搅乱凤氏,最好搅得凤氏皇朝大乱,启国才有机可趁。
他恨萧氏,自然连带着也不会喜欢那个所有人口中刁蛮任性的长宁。
他和凤氏无仇,可要怪就怪凤戈娶了长宁。所以连带着惹祸上身。
萧子宁并不后悔这番安排,只恨自己终究没有算计过长宁夫妻。可此时凤戈的话,竟然有几分开解之意。
“你是说,我外祖父骗了我?”
凤戈摇头。“真相如何,只有当年的人才能知道。子宁兄长若是有法子找到当年的知情人,或许有机会知道。你认定大皇子杀妻,据我所知,萧大皇子待你这个儿子也算是亲厚,堂堂皇室公子,却让你一直留在外祖父家中。他若把你留在身边,你便什么都不会知道了。如果我是令尊,绝不会让这样的纰漏发生的。”
“你的意思是因为他心中无愧,而且是真的因为对我母妃痴情。爱屋及乌,才会让我留在外祖父身边以解外祖父思女之苦?”
“子宁兄长明鉴。”
“我外祖父诓骗我?”
“也许,连阁下的外祖父也被诳骗了。”
“不可能。我外祖父亲自看了我母妃的尸首。颈间确实有勒痕。”
“对此,我并不想做出武断的推测。不过,要想制造一个掐痕并不困难。而且一个人若是想隐瞒下自己杀人的事实,绝不会露出这么大的破绽。掐痕!而且还是那么明显的带了扳指儿的掐痕,这是担心别人不会怀疑他吗?
这世上,不会有人轻意去刨开自己女儿的坟,去检查女儿的尸首的。所以,当年是谁让尊驾的外祖父心生怀疑,进而夜深人静去挖坟验看的。”
这?萧子宁陷入深思。
凤戈说的话有几分道理。这些年他从未怀疑过外祖父或许也有被蒙蔽的风险。
他试着反推,仔细回想着外祖父说过的话。凤戈有一句说的没错,外祖父这里接到的消息也一直是女儿产子后体弱染病,几年来一直休养,可身体突然间急转直下,最终一命呜呼。
如果是这样的消息,外祖父有什么理由去挖自己女儿的坟?亲自去查看尸首?
这确实有些讲不通。
可外祖父并没有告诉他为何执意要挖坟查验。
只说自己母妃是被害死的,还说若是萧大皇子不心虚,为何不等他们娘家人见上一面再入土为安。
“兄长。沉年旧怨了,能否暂且放下片刻。你和韩晰一见如故的原因我们知道了。你因为记恨大伯父,所以连累着也恨萧家的人,我这个萧家所有人口中颐指气使的长宁郡主更是成了你的眼中钉。而韩晰也正好提出为了争夺太子之位,要做一桩大事。你和韩晰一拍即合。可是子宁兄长想没想过?韩晰这桩大事,可能会死很多人,死很多不姓萧的无辜之人?
当年,如今的启帝为了争位,在潼关做了件大事。以至潼关几千百姓命丧。如今韩晰想要借着其父的布置再施展一番有仇报分,这本没错,可你的仇不应该报应到无辜人的身上。如果韩晰这次真的如愿,子宁兄长真的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无辜百姓惨死吗?
你不会心存愧疚吗?不会夜不成寐吗?”
萧子宁怔了怔,第一次正正经经的打量萧樱。
从萧樱脸上,他看不出丁点草包的影子。他只觉得萧樱的眼神像汪深潭,里边似乎藏着星辰大海。
广袤而幽深。
会不会心存愧疚会不会夜不成寐?他不敢想。他只想自己母妃身上发生的事,只想着这近二十年的恨。他让自己满心恨意,让自己认为世上处处黑暗,没有一处光明。
而且那几千人命又是何意?韩晰并未提起过。
“潼关案当年潼关到底发生了什么?”
潼关案,庚帝二十年旧案,这几个字眼他偶尔便会听人提起,可萧子宁不是个好奇之人,除了报仇,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所以从未仔细打探过。
可是此时,他却迫不及待的想知道。
潼关案啊
萧樱看向萧子宁,还有一脸不知所已的萧三皇子,萧四皇子。
她在心底轻轻一叹,然后缓缓说起那桩往事。
“几千人?葬身潼江!”萧三皇子惊讶的道。“是啊。活生生的几千人当然,罪魁祸首是当年的庚帝,可他已经死了,所以当年是受了蒙蔽还是心生恶念已经无从知晓了。
谢吉信如今下了刑部大狱。等着潼关案了结后,按着律例判处刑罚。
可当年潼江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那几千无辜百姓最终丧命这是我们要查清楚的。如今韩晰至此,再提旧事,居心着实险恶。如果任由他在凤氏掀起另一场腥风血雨,不知道又会死伤多少无辜百姓。
子宁兄长,当年之事,韩晰可对你提起过一二?”
萧子宁脸上早没了自嘲和恨意,听完萧樱的话,他觉得周身发冷。
他不知道竟然发生过那样的惨事。
在韩晰的叙述中,其父殚精竭虑,虽然对儿子管束不力,可在天下百姓心里却是个仁君。
一个仁慈的皇帝,却是另一些人口中的恶魔。
“未曾。”
“他自是不会说的。现在子宁兄长还觉得自己和韩晰同病相连吗?”
萧子宁怔了怔,脸上爬上难堪之色。
“可这些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是啊,我的一面之词,可是子宁兄长已经相信大半了。人可以凭心情行事,为了报仇也可以不择手段,可无论如何不该牵连无辜。我提议子宁兄长为母报仇之事暂时后移。先把兄长和韩晰之间的事情拆解清楚。现在子宁兄长是不是能恢复真面目了?这张脸看多了有些累眼睛。这位启国皇子仗着这张面皮,可没少为恶子宁皇兄偶尔也会照照镜子,便不觉得面目可憎吗?”
萧子宁:“”以前真不觉得,可是此时却突然开始觉得面上有些发痒了。
“子宁兄长这番为母报仇所为,我倒很是敬佩。我这人别的本事平平,验尸的本事倒勉强拿得出手。子宁兄长若是相信,过后我好好同兄长说说死前掐痕和死后掐痕的不同。兄长可能不必回去问外祖父,便能知道当年事情的真伪了。
子宁兄长被送到外祖父家。
几年之后,偶然结识韩晰这看起来运气一般的相遇,是否有人为成分在其中?
我不敢说韩晰处心积虑,毕竟他是启国皇子,可能骨子里就带着使命而来。可据我看来,那位启国皇子可不是个良善之辈。他虽然长了张欺骗众生的脸,可灵魂里都带着恶念。他之所以被认出来,是因为当年用了下三滥的伎俩骗了一个姑娘,将那姑娘哄得团团转,最终弄得姑娘家破人亡。所以说,人不能为恶,有时候不是不报应,而是时候未到。时候一到,报应自来。”
萧子宁没有开口。
他只是静静站在厅中。
片刻后。萧子宁动了,只见他的手指在脸颊边缘缓缓动作着,然后,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
掀起一层薄薄的面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