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合最终还是失去了王锦渊,在她的生活里。
十年,多少个春秋日夜,虽沧海一粟,但谁又能许诺一切会一如往常,那个人,还会是那个人吗?
“都结束了。”王知节感叹着,木木然地只能接受着这个结果。
“你还剩多久,老实告诉我。”束合问王知节。
“一个多月吧,最多了事已至此,生死早就被我抛在了脑后,我的唯一心愿,是希望上帝能让我有尊严得死去。”
束合眼眸闪烁,收回伸在雨里的手,握紧了拳头,愤恨地道:“还没有结束呢,这只是个开始”
关于王知节的病,束合没再开口多问,因为她知道,即使自己问了也无济于事。神准备带走谁的生命,怎是她这种凡人能够左右的,既然无法左右,那便多无益。
但是,一个月,真的太短了,束合没想到王知节已是即将埋进棺材里的人,而且是那么快。
“王锦渊知道你的事吗?”束合问。
王知节苦笑,但又好像特别置身事外的样子。“当然没有如果预想得没错的话,我想,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见哥哥了”
他仰头望着天,长叹一口气,继续道,“所有的事已成定局,我想回拉普兰德那栋木屋,等着死神自己来找我,断了这口气,我的债,差不多也就还完了。”
束合今天注意到王知节的眼睛似乎没了光亮,蒙着灰色显得浑浊无神。脸颊的凹陷让他显得极度病态,王锦渊今日看见他的弟弟如此,绝不可能没猜到事情的一星半点。
“那次,你是真的想杀我吗?”事到如今,束合觉得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了。况且今时不同往日,她也不再是那个懦弱无助的束合了。
“是。就如当年我想让ell消失的心情是一样的。若不是那个路洋来林子里找你,也许你早就在谷底身首异处了。而路洋来寻你的声音,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回忆,让我突然觉得熟悉,当下我便犹豫了一下,等到在黑暗处我模糊的看到了他的长相,我便决定暂缓这个计划,想去查一查路洋这个人。”
“那你现在要动路洋吗?”
“呵呵不了,没有意义了。把你带来美国之后,那次让你在监狱里去见哥哥,当我注意到哥哥看你的眼神,我便知道了,你同那个ell不一样。他放不下你的,就算你死了,你也会一辈子活在他的心里,那我也没必要再下手了。哥哥除了无法直接给你他的爱,他可以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王知节拿起了手机,发送着信息。不一会,王锦渊的另一个律师走到门口拦住了束合。
“束合姐,你好。”
律师递给了束合一大叠件。束合诧异地接了过去,随手翻了翻,公司转让协议书。
“这是什么意思?”束合有些惊讶地问律师。
“王锦渊先生在三个月前找到我,拟下了这份转让书,是如果他遇不测,当然就是意思若是他败了官司进了监狱,慕和国际的法人及部股份都将转到束合姐名下,也就是,走完流程后,慕和国际,就是你的公司了。还有王锦渊先生的所有流动资金以及固定资产,部都需要转给你。王锦渊先生了,这是他能给你的一切,请你务必收下。另外他”律师开始吞吞吐吐。
“他还什么?”束合焦急地问了句。
“他希望你,不要去监狱里见他,即使你来了,他也不会见你的。”律师认真严肃地看着束合,看她犹豫不决又补了一句,“王锦渊先生怕你会不收这些,他还希望你能守住他毕生的心血,因为,你有这个能力。”
那么多年的人脉,那么多年的资源,都是王锦渊这些年来打拼下来的一切,他替束合完完整整地部保留了下来,然后如数交到她的手上。
如今的束合,的确有这个能力把慕和国际运转起来,这些不都得益于王锦渊当年的悉心教导吗?原来,都是早已安排好的。
“资料先给你看下,过两天我会来联系你,我们正式安排走法律流程。”律师完便走了。
王知节在一旁看着束合,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与他第一次见的时候,然不一样了。她的眼里没了温度,直叫人感觉淡漠凉薄。
“urehiseverthing”王知节听见律师交代完这些之后,慢慢地感叹道。
“eshlerld”束合手里捏着那些件,这些送到她手上足以让她富甲一的财产,可她的脸上看不见半点喜悦之色。“我饿了”
束合了一句之后,便走去车子那里。王知节跟在身后,给她撑起了一把很大的黑色雨伞。
雨,没有停歇的意思,噼里啪啦的响声,让束合就不平静的心,感到更加烦躁。雨刮器开到最大,车窗前的雨水还是不停地积满玻璃,车里两人无声,各有自己的悲伤。
虽之前束合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王锦渊肯定会被判刑,但却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一判,就判了十年。
人生还有多少十年,十年过后的王锦渊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中年人了。而对于二十八岁的束合而言,这十年,是她勉强还能算作青春的最后十年。而十年,对于命不久矣的王知节来,更是遥遥无期,绝无可能触手可及。
车子被束合漫无目的地开着,最后绕进了贫民区,脏乱的街道上停了他们这一辆豪车。
“你知道这区是贫民区吧,你把车停在这里,我们很有可能会被毒贩流氓打劫的。”王知节对束合道。
这种事对于万念俱灰的束合而言,根无心放在心上。“你是快要死的人,我是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的人,你觉得这种事,还有关系吗?”
王知节无奈笑了一声,下了车没再什么。
他们走进一家汉堡快餐店,黏腻的地板粘着鞋底,零星两三张铁艺桌椅也锈迹斑斑脱落了铁皮。光鲜亮丽的两个人在这家店里,显得是那么的突兀。
柜台后站着一名身形肥胖的女黑人,顶着肥厚的嘴唇嚼着口香糖,一副他俩欠了她几百美金的样子。她翻着白眼,对于这两个格格不入的客人,直白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束合点了很多,很多很多,汉堡可乐薯条,各种套餐。
等食物摆上桌,才发现单人的桌子根放不下这些,束合又去隔壁拖了一张桌子拼在一起。
王知节看着束合穿着白色的衣服坐在这椅子上,有洁癖的他都怕束合站起来会有污垢粘在她的衣服上。王知节拿出手帕,试图想要擦干净,最后发现根无济于事,最终只能放弃。
王知节久久不肯坐下,站在一旁僵持着。
“你要想吃汉堡,我们买回车子吃都比这里吃要好。”王知节忍不住发了声音。
束合不理,挥手甩了甩,“你要不想在这,自己回车里便是了。”
王知节皱了皱眉,试图继续劝束合,“你若是想吃这些,我也有好的餐厅和顶级的厨师能专门做给你,何必待在这?”
“呵所有的人都是那么喜欢给自己找一件虚伪的外壳,就像那些有钱人,仗着自己有钱,穿着设计师手工制作的高级定制服装,吃着顶级餐厅的名贵食材,出入高档俱乐部,游走在奢华宴会派对之中。可谁又能想到,就如同这些典型富豪的sn,他是个心理变态的控制狂,而你王知节,是个扭曲没有人性的杀人犯。呼大家就别再装了没有一个人,是百分百的好人。所谓的不合身份的场所,又有何关系?这种脏,是看得见的,而有种脏,是藏在人性表皮之下的看不见,摸不着。”
“那你呢?是好人吗?”
束合拿起一根薯条戳进了已经挤出来的番茄酱里,她不回答,但那种能够冻裂骨头的冷冽眼神,已经给了王知节最好的答案。
王知节有些体力不支,站不动了,实在没法子只得坐下。束合推过来一个汉堡给他,王知节看着这有些肥腻的牛肉饼,只感觉倒了胃口,摇了摇头。
对面的束合似乎也并不在意,脱下自己的外套,撩起了袖子就双手捧着汉堡吃了起来,一个,两个,三个
面包和肉饼塞满了束合的嘴巴,蛋黄酱和肉饼的酱汁沾满了束合的嘴角,她不停地吃着,似乎是要把前些日子没吃的饭都补回来一样。是不是吃了西,伤痛就能和食物一起进到肚里,一起消化了呢?
束合吃着吃着,一口一口地将自己塞满,用这些平日里自己根不会触碰的垃圾食品,恶意地,像是可以填补自己那颗空虚到发慌了的心一样。
突然间,束合失声痛哭了起来毫无征兆地
她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这是积压了多久的泪水,是她的悲伤,曾经无处安放,现在,终于释放了出来。
王知节静静地看着,他也无法再出些什么安慰人的话语,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那个破旧的快餐店里,惨白的灯光下的那两人,坐了很久很久
从那天开始,或是从前些日子就开始了,束合,再也没有笑过。
结案后的两三天,束合总是呆呆地望着窗外不话,直到某一天早晨,王知节提着行李箱站在了大门口。
“你要走了?”束合神情寡淡地问道。
“对啊,我订了去罗瓦涅米机场的机票,晚上的航班。”王知节回答道。
“夜里的航班?从出发去那的飞机只中转一次的话,路程也要一天多的时间,你身体,吃得消吗?”
“我买了单程机票”王知节答非所问。
“拉普兰德是不是能看见极光?”束合随口问着。
“是啊。”
“等着通往天堂的大门向你打开吗?”
王知节笑了,“我这种人,上不了天堂的,只能下地狱。”
“也是”束合看了眼王知节。
王知节又问束合,“你呢?还留在这吗?”
束合靠在楼梯的扶手上,深吸了口气,“不了,明天我也走了,回川草。”
“回川草结婚?”
“不,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
“那祝你好运。”王知节今天带了一顶黑色的礼帽,他压低了自己的帽檐,迈出了大门。
“王知节!”束合叫住了他,“一定要等到我来找你!”
王知节挥了挥手,头也没回,只是了句:“保护好哥哥,我把他,交给你了。”
门外钟的车已经开到了门口等着王知节,王知节瘸得更加厉害了,高高的一个男生,似乎已经被疼痛折磨得直不起身。
车子开走前,束合便转身回了房,她没再望着。这些日子的相处让束合对他有了怜悯之心,看着王知节变得日渐憔悴,自己心中也有了些许同情,但又怎能忘了,他可是害过别人性命的人。
人世间总有轮回,生死有命数。
之后,束合曾让钟宇试图再去监狱和王锦渊见一面,可是却得到了拒绝的回答。王锦渊好似下了决心要与束合划清界限了,狠狠地割断。
走的那天还是钟宇来送机。
“你不回去吗?”束合问钟宇。
“我怕bss在这还会有事,若是他通知了律师,我这里还能帮上忙。”
“他这不会再有事了,他也不会再来找你了。留一段时间就回来吧,慕和有你的位子,锦渊特地留过嘱咐的。”束合道。
钟宇仍旧心事重重的样子。
“生活还要继续不是吗?回川草,你还有付可岐在等着。”
钟宇点了点头。
飞机上的束合呆望着窗外,眼前的这片陆地,她再也不愿沾上这的半点尘土,所有的一切,满满的回忆,都是伤痛。
最初,故事的开头就是从这里开始的,所有的纠葛如同凌乱的蚕丝,包裹住了束合,让她再也动弹不得。
她始终放不下的这个男人,也长长久久地留在了这里,他和自己的这些故事,也就这样到此为止,留在这里吧。
束合戴上了眼罩,闭上了眼睛,王锦渊的脸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明明还能感觉到他的体温,他身上的气息,甚至是他的发丝滑过自己手掌时的触感。
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却又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