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南季艳冲进景阳宫,面朝东厢耳房破口大骂:
“夕儿,你这个冒牌货,你给本主出来!设计陷害本主,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宫人们纷纷围在庭院里看热闹。
堂堂的嫡出公主一大清早堵到别人的家门口发难,且一身玫红广袖流仙裙皱皱巴巴,头顶的分肖髻歪歪扭扭还沾着几根水草,样貌还真是寒碜。
华南季艳反手叉腰,周围投来一双双的刺眼目光多少使她感觉脸上无光,可为了陆戋,她不怕被人嘲笑。
耳房半天没有动静,华南季艳内心忿忿不平,小手攥紧,再次叫骂:
“夕儿,你给本主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清楚你到底是谁!”
“何事如此喧哗?”
清凛的声音自正殿那处烈烈响来。
宫人们自动分开向两边,为主子闪出一条路来。
顾云瑶走在队列最前端,仰着头,晨曦在她尖尖的下巴上留有柔美的弧度。她的双眸微眯,眼神熠熠坚定。
“四公主,不知你一早来本宫的景阳宫大呼小叫的,所为何事?”
因昨夜听得“顾云汐”对她讲过一些事,此时,她对眼前的女孩再无任何好感。
华南季艳眼波流闪之际,视野中撞进了一张娇媚的小脸,它的主人就站在裕妃的身后,与颂琴姑姑肩并着肩。
与四公主对上眼光的瞬间,屠暮雪眸光暗了暗,嘴角噙着一丝平静的冷淡。
看这情形,昨夜她没能和陆浅歌那废物成其好事?否则,这么早哪还有精神跑到人家里胡作非为?
陆浅歌那笨蛋,真是空长了一副好相貌,没想到是个银样蜡枪头,好看不中用啊。
本想以四公主作他的牵制,到头来一计未成,好在她聪明,昨夜为自己多备了后路一条。
“好啊,你还有脸站在这里!”
华南季艳看到屠暮雪的刹那火气大盛,箭步上前一拳怼过去。
她也向陆浅歌学过一阵功夫,虽说花拳绣腿吧,可出其不意来那么一式,也够一般人受的。
屠暮雪为了将戏做足,众目睽睽之下偏偏不闪不躲,任由四公主这一拳头结结实实的砸上她的胸膛。
接着她“啊”的喊叫一声,后退几步坐在了地上。
“公主,你、你为何还不肯放过奴婢……”
屠暮雪手捂胸口,容色苍白而痛苦,颤颤说了声,“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众人惊诧非凡,颂琴蹲下身去,关切的安慰。
队伍里有人小声议论:
“哎呀,骂两句还不行,怎么还上手打人啊?”
“就是,公主了不起啊。”
华南季艳听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手指屠暮雪,狞眸大嚷:
“你还装模作样?你不是很能打吗,起来啊,和本主过招,来呀!”
屠暮雪以绢帕抹泪,颦眉委屈之态惹人怜爱:
“公主何出此言?奴婢在这宫里举目无亲,才与陆大哥见面便受公主猜忌。奴婢自知身份卑微不能与公主争抢,已经答应公主不再和陆大哥来往,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你、你在说什么你!”
华南季艳越听越糊涂,一时哑口。
耳边,年轻的内侍宫婢之间又在窃窃私语:
“哎呀,陆大哥是谁啊?我怎么不知道这个人物?”
“像是常常跟在四公主身边的侍卫吧,长得挺俊俏……”
“那他与夕儿、四公主又是什么关系?”
“希望不是二女争夫吧。”
……
四下风言风语使华南季艳脸色渐渐变得仓皇起来,她不安的看向周遭容色各异的宫人们,突然没了主意,不知下刻的自己该做些什么。
“都给本宫住口——”
对面,顾云瑶一声威喝,奋力挥动衣袖。
场面骤然安静下来。
温和的女子此刻眸生怒意,瞳光咄咄逼向手足无措的女孩,沉面带着不加掩饰的烦躁:
“够了,四公主,本宫想要安静,请你立刻出去——”
“裕娘娘,此女是坏人啊,她并非您的姐妹,您不要被她骗了!”
身为皇氏嫡出的公主,在众多下人眼前遭到驱赶,华南季艳感觉自己好没面子。
她强忍内心的千般委屈与气愤,极力向裕妃做出解释。
回宫的一路因脚程慢已经拖累了阿戋,为取得他的好感,此番四公主还向他打包票说,等会儿到景阳宫去,仅凭她一己之力就能说服裕妃相信她的话,叫他不要帮忙。
她想,为了阿戋,自己绝对不能丢脸。
顾云瑶颜面冷凛如坚冰,一步一顿走近她,紧锁四公主的眼目炯炯如炬,像要杀人般的凶厉:
“公主殿下,劝你莫要仪仗身份欺人太甚。若你再在景阳宫无理取闹,本宫便要将你所做之事讲与皇上、皇后!本宫告诉你,别说夕儿不是一般的宫婢,就算这景阳宫里的普通婢子,本宫也不容她们被别人肆意欺凌!”
华南季艳委屈的摇头,后退几步,鼻翼见红:
“裕娘娘,您为何这样对我?我到底做了什么,让您如此恨我?”
顾云瑶冷哼,眸底怒气氤浮:
“公主自己做的好事这么快便不记得了?为使夕儿与陆侍卫断绝来往,你昨晚诱骗她出宫去,却在暗处找来恶人欲毁她清白,幸亏夕儿抵死抗争才逃出魔掌。你所做所为,可顾及一点皇家公主的颜面与尊严?你简直丢进尽了华南氏的脸!”
“胡说……这不是真的!”
华南季艳容色怔怔,难以想象的望着宫人们复而窃窃私语,无助的用手捂了耳朵,猛然哭叫:
“我没有、我没有,是那个贱婢冤枉我……”
人群之中突然挤进一人,径直过来一把抱住华南季艳,嗓音缱绻低柔:
“别怕,有我在,不怕。”
华南季艳举头,顿时破涕为笑,眸光一亮:
“阿戋——”
顾云瑶凛了眉色,冷然注视身着侍卫官服的陆浅歌,蔑笑:
“原来,你便是那位负心汉!你可知,本宫生平最恨之人就是绝情绝义的男子。”
陆浅歌不理顾云瑶,只低头静静的看着怀中的女孩,紫眸清明像是一汪温柔的泉眼。
“对不起,换身衣服来晚了,害你为难。”
女孩灿笑,猛然摇头,大度道:
“没事、没事,我自己应付的来。”
陆浅歌点头一笑,随即举目望向裕妃,不卑不亢道:
“娘娘,卑职不与您强争,只有一句话问过夕儿姑娘。倘若她能即刻回答卑职,从此卑职与四公主再不会来您景阳宫纠缠。如若她回答不出,她便不是您的姐妹,你必须让她立刻离开皇宫。”
顾云瑶愣了愣,侧头翩翩,目光蜻蜓点水落向屠暮雪。
屠暮雪暗自咬牙,不晓得这位西夷的小殿下等会儿要出什么幺蛾子。
然眼下她已无路可退,只得硬着头皮接招了。
屠暮雪从地上缓缓站起来,身骨娇弱,咬了咬唇:
“陆大歌当问便是。”
“两年前你为万花楼花魁做过一道美食名为‘蛟珠梨’,此时你告诉我,那酪子配方如何,又该以何种工艺制作?”
当年,他按宸王的吩咐暗中协助东厂,派手下推花车阻截一路追赶云汐的西厂缇骑,又吩咐傅丹青出题,就是想要再尝一尝云汐手作的美食。
“……”
屠暮雪登时无语,干干瞪向陆浅歌的眸子里蓄满怒火。
什么蛟珠梨,自己可从未听说过,莫非是这俊美的男子故意诈自己吗?
屠暮雪正在沉吟揣测,对面陆浅歌扯唇轻笑,眉梢一挑:
“怎么,回答不出来?那酪子细滑而不腻,甜而微涩,确是美食之中的极品,别说你已经忘记该怎么做了?”
“对,快说,”华南季艳靠在陆浅歌的怀中仿佛有了靠山,手指对面的俏丽女孩,不依不饶道:
“说不出来,你就不是真正的夕儿!”
赵安垂手立于人群一侧,面对两相僵持的局面眸色忽而一凛,扬手道:
“一派胡言!来呀,将他二人赶出景阳宫!”
内侍得令,纷纷上前围住陆浅歌与四公主,毫不客气将人就往宫外拖。
“喂,你们干什么。本主可是四公主,不得放肆……”
“裕妃,卑职还有话说——”
“走吧、走吧,快快离开!”
赵安转身对面容僵硬的顾云瑶道:
“主子犯不着动气,您与夕儿先进殿里歇着,奴才去看看,即刻便回。”
恍如大梦初醒一般,顾云瑶猛然回神,深深吸了一口气。
刚刚好似经历过一场恶战,此时的她神情颓惫,疲乏的应允:
“好,你去吧。”
转而由颂琴搀扶,缓步移进正殿。
身后屠暮雪紧随,颔首低眉,明艳五官悄然凝起一丝阴险的笑意。
……
陆浅歌与华南季艳双双被赶出景阳宫外,就在宫门闭合之前,赵安挤身出来,向二人拱手:
“公主殿下,陆侍卫,让你们受惊了。”
华南季艳惊惑不解:
“喂,你刚刚不是带头赶本主和阿戋出宫吗,这会儿子又来装好人,什么意思啊?”
赵安涩笑:
“刚刚情非得已,还望公主殿下恕罪。只因东厂冷督主早有吩咐,不到最后不可揭开夕儿的真身,而陆侍卫方才的问话实属冒险,现下恐已打草惊蛇。”
陆浅歌倏然惊醒,紫眸瞪大:
“原来,公公是东厂的人。”
赵安摇头:
“不算是,不过为着我家主子得以在后宫安稳度日,奴才暂且与冷督主合作罢了。”
陆浅歌了然,继而追悔莫及:
“如此又该怎样?早年我认识云汐本人,也知她遭恶人强掳被换容一事。那日见到景阳宫里这个,便知她是假的。可是,眼下裕妃一意孤行,根本听不进半句逆耳之言。”
赵安叹气:
“原本冷督主定计,捉拿彼女只在这一两日间,如今横出变故,奴才也只好先行秉明督主,再做打算。”
陆浅歌跃跃欲试:
“只为云汐,我也愿意帮忙!”
赵安摇头:
“公子的好意奴才心领了,奴才此番私见公子,便是劝您稍安勿躁,一切以大局为先,再勿节外生枝。”
听闻俊美男子再次提到“云汐”,华南季艳酸涩的压下嘴角,眼神幽怨的撇过陆浅歌,低头不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