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儿在菜市看见我大伯家的杜栓了。”杜梅意识到自个过于心急了,缓了缓,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
“他欺负你了?”慕容熙身体前倾,脸色陡变。
“没有,他当时只顾着收刮小商贩,没注意我,可我听见他口口声声说,他这样做,是为七王爷效力。”杜梅摇摇头,仍然有些不敢相信地说。
“不过是句没凭据的话,那些个欺行霸市的恶人若不假冒个名头,怎么能吓唬住百姓?我当你遇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他的话,你大可不信。”慕容熙听杜梅这样说,原本悬着的心又稳稳当当放回肚子里。
“凡事不会空穴来风,我不过求他那一件事,也给了银子,算是两清了,只你与他有许多交集,若他是个伪善险恶的人,你与他共事,无异于与虎谋皮,还是及早抽身为好。”杜梅一瞬不瞬地看着慕容熙,仿佛要在他脸上看出一星半点的疑点来。
“我们认识这么久了,阿梅还是第一次这样关心我呢。”慕容熙嬉皮笑脸地伏在桌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我与你说正经的事,你这是做什么!”杜梅后仰蹙眉,一脸嫌弃道。
“好啦,不与你说笑了。说正经的,一个人有很多面,这个世上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人,自然也没有十恶不赦的人,你花钱求到人家门下,他为你做事,自有他想达到的目的,他日后,若再以此事要你做什么,那又是另一件事了,答应还是不答应,全由你的本心,不必为此顾忌,你知道吗?”慕容熙挺直了腰,正色道。
“这……”杜梅一时被他说糊涂了。
“总之,在这里,但凡用钱解决过的事,那都是交易,是一锤子买卖,不用讲究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慕容熙说得更透彻一点,虽然话不好听,理却是不差的。
“可是,你与他……”杜梅眨了下眼睛,一时找不到一个确切的词来形容他们的关系。
“我是与他有些瓜葛,日后自然见分晓,你莫要多思多虑,只管把你的生意做好,至于杜栓这种鼠辈,不消我动手,自有大猫和他慢慢玩。”慕容熙嘴角微扬,笑得邪魅。
“既然如此,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吧。”杜梅站起来送客。
“你这丫头,心怎这么狠,话说完了,就撵人,总得容我喝一杯水吧。”慕容熙仰头将茶喝尽,起身出门离开。
“姐,你真见着杜栓了?”杜樱待杜梅锁了门回来,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
“是啊,他上次从祠堂逃走,原来一头扎在这里做了恶人,真是给咱杜家沟丢脸!”杜梅想起族长杜怀炳说,日后谁见了杜栓,都可以代为执行族规,依他今日的所作所为,打他一顿鞭子都是少的。
倏忽,杜梅转念一想,她阿爷杜世城临终前,曾托付她找寻杜家散落的三个子孙,杜栓近在眼前,可他哪里会听杜梅的话,乖乖回杜家沟领罚呢。杜杏和杜枣,这两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姐妹,更是了无音信,又让她上哪里去找
杜梅想想这些,只觉一阵阵头疼。
“姐,他不会为难我们吧。”杜樱从小被大房欺负,心里自然对他心有畏惧。
“谁啊,谁要为难我们?先问问我的长枪弯刀答不答应!”小七安顿了马,从外面回来,听了这半句话,立时撸袖子不干了。
“樱子别担心,在江陵城,咱也不是没有说理的地方,哪里就要动武了,这会儿晚了,都洗洗睡吧。”杜梅安慰妹妹,又拉住小七。
第二日,杜梅带了十来只盐水鸭和大部分小食,到御街上的小门面去卖,果不其然,场面十分火热,饶是杜梅眼明手快,柜台外还是排起了长队。这引得路过的人纷纷驻足观望,他们听说是十分好吃的鸭卤味,又都抱着尝鲜的心态,加入到排队购买的行列。
只大半个早上,杜梅的的卤味便全卖光了,还有来迟没买着的,只得到码头上的熟食店去碰碰运气。
杜梅收拾了摊子,就到各处菜市、调料铺子转转,酸、麻、辣在鸭肴的制作上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杜梅想要找到纯正的滋味和稳定的供货源。
至于牛、羊、猪、鸡、鹅、鱼、虾,这些都是饭馆消耗量大的家常菜品,杜梅拣品质好的定了几家,准备开业先试用着,看后面的情形再定。
山珍之类,除了在菜市上零买外,杜梅已经让林勇给董昌带过话,让他在清河县的饭馆放开收购订购,到时成批送到江陵城来。而海鲜则比较好办,只消让桃红柳绿和小白说一声,杜梅从小珍珠开始和他合作,他一直比较守信公道,杜梅决定梅记还采买他们渔村的海产。
杜梅连转了三两日,东西基本都敲定了,这日早早收了摊子,回到码头上,杜樱和小七还在柜台上忙着,她钻在厨房准备炒腌料。
“姐,姐!”过了会儿,小七一阵风似地跑了进来,惊喜地叫,“宋公子来了!”
“这还没到小满呢,他怎地就来了?”杜梅放下火折子,急急地走了出来。
宋玖正站在铺子里看杜樱卖盐水鸭,他身穿青黛色缎面长袍,近来调理得当,亦或诸事顺遂,他身子比以往强健多了,身量也拔高不少,在他身后跟着八个男人,从十七八岁到三十几岁不等,不论生的清秀还是魁梧,身上都是一式的深蓝短打,他们虽都换了新衣裳,杜梅依然从他们身上闻到了些许厨房烟熏火燎的味道。
“梅子,我是不是来晚了?”宋玖听到脚步声,转头看见杜梅激动地说。
“不晚,不晚,刚刚好。”杜梅连连摆手道。
“你就是杜梅啊,我日日听玖儿念叨你。”一个须发皆白,穿着烟色百蝠长袍瘦高的老者,笑盈盈站在宋玖身旁。
“您是……宋玖的阿爷?”杜梅看了眼宋玖,见他点头,赶忙上前屈身行礼。
“果然是个聪慧机敏的女子。”宋远山抚着胡须,赞许地颔首。
“老先生坐船劳顿,先在这里稍事休息,吃了午饭,我带你们到酒楼后
院安置,宋玖既然来了,咱们的酒楼也该不日开张了。”杜梅重新泡了一壶茶,一下子来这么多人,杜梅也没有那么多杯子可用,只得拿出一摞碗来倒了喝。
杜梅让杜樱留下一只盐水鸭,又装了一碟小食,码头上最容易买的就是鱼虾,杜梅出去转了一圈,拧着满满一篮子菜回来了。
鲜活的虾子加姜葱盐用水一煮便好了,最简单质朴的烹饪方法迅速锁住了自然鲜甜的纯正滋味。
宋玖喜欢吃鱼,一个锅里是红烧胖鱼头,另一个锅里是酸汤鱼片,这可是正宗的一鱼两吃,做起来又快又好更美味。
杜梅手脚麻利,一会儿就做了一桌子菜,在江上飘了四五天的男人们,终于吃着了一顿热腾腾的安稳饭,杜梅做的菜十分鲜香可口,那八人虽是厨子和伙计,却没一个人顾得上评点,只埋头猛吃。
吃了饭,杜梅用马车拉了众人的行李,叮嘱杜樱看铺子,他们一行人往梅记酒楼去。
宋远山到底上了年纪,一路上舟车劳顿,这会儿吃饱犯困,躺下歇午觉了,其他人都在收拾自个的东西,宋玖将行李交给丰儿打理,他迫不及待地让杜梅领着他四处转了转,将三层小楼看了个遍,杜梅还细说了雅室陈设的精妙之处。
宋玖听得津津有味,有些等不及地问:“咱酒楼什么时候开张?”
“我明日回杜家沟一趟,请废稿叔相看个黄道吉日,顺道把客人也请一请。”杜梅想了想说。
“你一来一回,总要两日,我这边先安排厨子伙计熟悉上手。”宋玖点点头。
“我在御街上还有一个小铺面,专门买小食的,后日早上,我只怕赶不回来,还请你叫一个厨子帮着卖一卖。”杜梅虽半日能回到杜家沟,但还需找废稿看日子,又要挨个邀请亲朋好友,故而,只得委托宋玖。
“一定要按你今天的刀法吗?”宋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我这刀法很简单,明儿让一个厨子跟我卖一下就明白了,不过是先将鸭翅鸭腿单独片下,其他的一斩两半,骨头之类垫在底下,再将胸脯和胯骨肉盖在上面,最后将鸭翅和鸭腿切好摆盘就行。”杜梅并无保留,与他细细说了。
“晓得了,我告诉天义,让他跟你半日,你放心吧。”宋玖点点头。
第二日,杜梅刚开了御街小店铺的门,一个十七八岁的腼腆少年便走了来,杜梅瞧着眼熟,是昨日那八人中一个,想来这就是宋玖说的天义了。
天义姓孙,不爱说话,干活倒是眼明手快,看杜梅斩了几只鸭子,他便直接接替了她这个活,专门埋头斩鸭子,杜梅转而负责称重报账兼包油纸包,这样一来,速度比平日里快了许多。
不大会儿工夫,收了摊子,杜梅交代了天义一些事宜,明天一早,小七会赶着马车将码头上的盐水鸭和小食送来,他只负责卖就是了。
杜梅马不停蹄地回到码头上,半刻不敢耽搁,收拾些东西,回杜家沟去了。